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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灼心之玉

納蘭家的拜帖,終究還是來了。

燙金的云紋徽記烙在雪白的箋紙上,透著不容置疑的貴氣。蕭家議事廳內,氣氛沉凝如鐵。族長蕭戰端坐主位,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扶手,發出沉悶的叩響。下首,幾位長老面色各異,或憂慮,或憤懣,或事不關己的漠然。唯有坐在蕭戰身側稍后位置的蕭魅,渾然不覺這山雨欲來的壓抑。

他穿著一身嶄新的月白小袍,銀發被薰兒仔細梳理過,用一根同色的絲帶松松束在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此刻,他正低著頭,小手捧著一塊薰兒給的甜糕,小口小口地吃著,腮幫子微微鼓起,像只專心進食的小松鼠。那專注而滿足的神情,仿佛周遭的一切紛擾都與他無關。

薰兒安靜地坐在他身邊,目光偶爾掃過廳門,眼底深處沉淀著不易察覺的冷意。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收攏。

“云嵐宗少宗主納蘭嫣然到——!”

通傳聲打破了沉寂。廳門大開,一行人魚貫而入。為首的女子,約莫十五六歲年紀,一身云嵐宗標志性的月白袍服,剪裁利落,襯得身姿挺拔如青松。她容貌極盛,眉宇間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驕矜與銳氣,正是納蘭嫣然。她身后跟著兩位氣息沉穩的老者,其中一位便是葛葉長老,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全場。

納蘭嫣然步履從容,徑直走到廳中,目光掠過主位上的蕭戰,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審視,最終,她的視線落在了蕭戰身側那個小小的、仍在專心致志啃著糕點的身影上。

只一眼。

納蘭嫣然那如同精心雕琢過的冷傲表情,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凝滯。她見過無數俊男美女,云嵐宗內也不乏風姿卓絕的弟子,但眼前這個孩子……那是一種超越性別、超越年齡的純粹之美。銀發紫瞳,肌膚勝雪,專注時微微顫動的長睫,像蝶翼輕觸心尖。尤其是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難以言喻的、讓人心神搖曳的純凈氣息,仿佛山巔初融的雪水,清冽得不染塵埃,卻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引人沉淪的甜香。

她準備好的、關于蕭家如何攀附、如何高攀的刻薄開場白,竟卡在了喉嚨里。這……就是那個與她有婚約的蕭家四少爺?那個傳言中蕭家收養的、來歷不明的孩子?

“咳……”葛葉長老輕咳一聲,喚回了納蘭嫣然有些飄忽的心神。

納蘭嫣然定了定神,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悸動,重新端起了少宗主的架子,下巴微抬,聲音清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蕭族長,嫣然今日前來,是為解除一樁舊約。”

她刻意加重了“解除”二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蕭魅。那孩子似乎終于被這陌生的聲音吸引了注意,抬起小臉,那雙盛滿疑惑的紫眸,毫無防備地、直直地撞進了她的視線里。

納蘭嫣然的心跳,毫無預兆地漏了一拍。那眼神太干凈了,干凈得讓她準備好的所有說辭都顯得那么……不堪。

“舊約?”蕭戰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目光卻銳利如刀,“納蘭小姐所指,可是當年納蘭老爺子與我蕭家定下的,你與小兒的婚約?”

“正是。”納蘭嫣然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看那雙讓她心神不寧的眼睛,語氣重新變得冷硬,“此乃家師云韻宗主與家父共同之意。蕭四少爺……”她頓了頓,似乎想找個合適的詞,最終只道,“與嫣然,實非良配。此約,就此作罷。”

她手腕一翻,一個古樸的玉盒出現在掌心。盒蓋打開,一枚通體碧綠、靈氣盎然的玉佩靜靜躺在其中,正是當年兩家交換的信物之一。

“此乃信物‘同心玉’,今日奉還。”納蘭嫣然將玉盒遞向蕭戰,姿態帶著施舍般的倨傲,“為表歉意,云嵐宗另備三枚‘聚氣散’,助蕭家年輕一輩修行。”

聚氣散!三品丹藥!廳中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幾位長老眼中頓時閃過貪婪之色。

蕭戰沒有看那玉盒,也沒有看那珍貴的丹藥。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身側的小兒子身上。

蕭魅似乎終于聽懂了。他放下了啃了一半的甜糕,紫水晶般的眸子里,那層懵懂的水霧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晰的、受傷的茫然。他看了看納蘭嫣然,又看了看父親,小小的眉頭微微蹙起,像是不明白為什么這個漂亮的姐姐要拿走他的東西(婚約在他認知里或許只是個模糊的概念,但那塊玉他見過,父親說過很重要)。

他下意識地伸出小手,似乎想去夠那個玉盒,又怯怯地縮了回來,只是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無聲地望著納蘭嫣然。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指責,只有純粹的困惑和一絲被冒犯的委屈。

這無聲的控訴,比任何激烈的言辭都更具力量。

納蘭嫣然只覺得一股莫名的煩躁和心虛猛地竄上心頭。她握著玉盒的手指微微收緊,指尖有些發白。她甚至能感覺到身后葛葉長老投來的、帶著一絲不贊同的目光。

“非良配?”蕭戰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迫人的威壓。她沒有去接玉盒,反而向前一步,將蕭魅完全擋在了自己身后,隔絕了納蘭嫣然那復雜難辨的視線。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錘砸在人心上:“納蘭小姐,當年你納蘭家式微,納蘭老爺子重傷垂危,是我蕭家先祖傾力相助,耗損根基為其續命!兩家感念恩義,才定下這娃娃親,以‘同心玉’為信,言世代交好!如今,你納蘭家攀上云嵐宗高枝,便覺我兒配不上你了?”

納蘭嫣然被蕭戰的氣勢所懾,臉色微變,但少宗主的驕傲不容她退縮:“蕭族長!此一時彼一時!嫣然一心向道,志在巔峰,兒女情長只會成為負累!況且……”她目光掃過蕭戰身后那小小的身影,語氣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僵硬,“蕭四少爺年紀尚幼,未來如何,尚未可知!這婚約,本就是長輩戲言,何必當真!”

“戲言?”蕭戰怒極反笑,眼中寒光暴漲,“好一個戲言!好一個志在巔峰!”

她猛地抬手,卻不是去接那玉盒,而是快如閃電般,一掌拍在玉盒之上!

“啪嚓——!”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響徹大廳!

那枚碧綠通透、象征著兩家情誼與誓約的“同心玉”,在蕭戰雄渾的斗氣之下,瞬間化為齏粉!碧綠的玉屑如同星塵般簌簌落下,在陽光下折射出最后一點凄美的光暈,隨即徹底黯淡,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納蘭嫣然!她萬萬沒想到蕭戰竟如此決絕!這不僅僅是退婚,這是徹底撕破臉,將納蘭家的臉面踩在腳下!

“你……!”納蘭嫣然氣得渾身發抖,俏臉煞白。

“我蕭家雖非名門,卻也知‘信義’二字!”蕭戰的聲音如同滾滾雷霆,震得整個大廳嗡嗡作響,“婚約既是你納蘭家所求,今日也是你納蘭家所毀!這玉,碎了便碎了!我蕭家,不稀罕!”

她看也不看那散落的玉屑,更不理會那三枚珍貴的聚氣散,猛地轉身,俯身將身后那被變故驚得有些呆住的蕭魅一把抱起,緊緊護在懷中。寬厚的大手輕柔地撫過孩子柔軟的銀發,帶著不容置疑的庇護。

“至于小兒蕭魅,”蕭戰抱著兒子,目光如電,冷冷地掃過臉色鐵青的納蘭嫣然,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他是我蕭戰的命!是我蕭家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珍寶!他的未來,輪不到你納蘭嫣然,更輪不到云嵐宗來置喙!今日你嫌他年幼,嫌他配不上你云嵐宗少宗主……”

蕭戰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狂暴的驕傲與護犢之情:

“來日,莫要后悔今日有眼無珠,錯失了這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琉璃心!”

話音落下,整個議事廳死一般寂靜。只有蕭魅趴在父親寬闊的肩膀上,紫眸里映著父親因憤怒而微微發紅的臉,還有那散落一地的、曾經屬于他的碧綠玉屑。他伸出小手,似乎想去碰碰那些碎玉,卻被蕭戰更緊地抱住。

納蘭嫣然站在原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蕭戰那番話像一記記耳光狠狠扇在她臉上。她看著被蕭戰護在懷里的蕭魅,看著那孩子純凈眼眸中殘留的茫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難過,再看看地上那象征著誓約徹底粉碎的玉屑……

一股前所未有的、尖銳的刺痛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臟!那不是憤怒,不是屈辱,而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空洞和恐慌!仿佛有什么極其珍貴的東西,在她親手遞出玉盒的那一刻,在她口口聲聲說著“非良配”、“戲言”的那一刻,就已經被她自己親手打碎了!而且碎得如此徹底,連粉末都不剩!

那句“莫要后悔”如同魔咒般在她腦中瘋狂回響。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現喉嚨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驕傲和自尊讓她無法低頭,可心底那瘋狂滋生的悔意,卻像藤蔓般瞬間纏緊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看著蕭戰抱著蕭魅,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議事廳的背影。看著薰兒緊隨其后,臨走前投來的那冰冷徹骨、仿佛看穿她靈魂深處狼狽的一瞥。

納蘭嫣然只覺得渾身發冷,如墜冰窟。她精心準備的退婚,她以為的斬斷負累,此刻卻像一場荒謬的鬧劇,而她,成了那個最大的笑話。

一個清晰無比、帶著無盡苦澀和遲來的恐慌的念頭,如同毒蛇般噬咬著她的神經:

她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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