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前。
志陽大學,深夜的校園如同沉入墨池,萬籟俱寂。白日里喧囂的教學樓、人來人往的林蔭道,此刻都籠罩在濃重的夜色與沉睡的呼吸中。只有零星的路燈,在無人的角落投下昏黃而孤獨的光暈,勉強驅散一小片黑暗。
然而,這份寧靜被一道從天而降的、裹挾著冰冷氣流的淡藍色身影粗暴地撕裂。
影寒重重地落在一棟教師宿舍樓前的水泥地上,落腳之處,細密的裂紋如同蛛網般無聲蔓延。她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這棟熟悉的建筑,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尖銳的心悸感,如同兩條毒蛇,死死纏繞著她的心臟,幾乎讓她窒息。
就在剛才!
她正沉浸在魅姬決絕離別帶來的冰冷與破碎感中,試圖在宿舍的黑暗里舔舐傷口。一股毫無征兆的、如同心臟被利刃狠狠剜去的劇痛,驟然攫住了她!那痛楚如此尖銳,如此真實,瞬間穿透了所有的麻木和冰冷,讓她渾身一顫,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不是身體的傷痛。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血脈相連般的悸動與恐慌!
齊思瞞!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般在她混亂的腦海中炸響!不需要任何邏輯推理,一種源自本能的、近乎野獸般的直覺告訴她——思瞞哥出事了!
恐慌瞬間壓倒了離別帶來的傷痛,化作了焚心蝕骨的怒火!他答應過她的!答應過不再獨自去冒險!答應過要好好的!這該死的、不守信用的老家伙!
“砰——!”
教師宿舍樓那扇堅固的、需要刷卡才能進入的玻璃大門,在影寒裹挾著異能怒火的沖撞下,如同紙糊般轟然碎裂!無數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四散飛濺,在寂靜的樓道里發出刺耳而驚悚的爆鳴!她如同一股失控的藍色風暴,裹挾著刺骨的寒意和凜冽的殺意,徑直沖向齊思瞞所在的宿舍!
走廊里回蕩著她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震得兩側墻壁簌簌作響。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仿佛暴風雨來臨前最后的死寂。
“哐當——!!!”
影寒甚至沒有嘗試去擰動門把手。積蓄到頂點的怒火和恐慌,驅使著她抬起腳,灌注了異能的靴底狠狠踹在了那扇堅實的木門上!
門板應聲而裂!扭曲的木板和崩飛的金屬鎖芯如同炮彈碎片般射入房間內部!整扇門向內塌陷、變形,最終帶著刺耳的呻吟徹底洞開!
濃烈的、屬于齊思瞞的氣息撲面而來——汗味、舊書的油墨味、還有他常用的那種廉價剃須水的味道。這氣息如此熟悉,如此濃烈,仿佛他剛剛還在這里呼吸。
然而,房間內空無一人!
只有書桌上攤開的教案,床頭柜上半杯早已涼透的茶水,椅子上隨意搭著的一件舊外套,無聲地訴說著主人離去時的匆忙。那件外套,正是昨天齊思瞞穿過的!
“齊!思!瞞!”影寒的牙齒幾乎要咬碎,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帶著冰渣般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她的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藍色的異能光暈不受控制地從體表逸散出來,在昏暗的房間里明滅不定,如同她此刻瀕臨失控的情緒。
果然!又是這樣!不聲不響地消失!用這種拙劣的手段掩蓋行蹤!這熟悉的配方,這該死的味道!每一次他這樣偷偷溜走,干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每一次都讓她提心吊膽,每一次都讓她在絕望的邊緣徘徊!
什么事情都喜歡瞞著自己!
沒有絲毫猶豫!影寒猛地閉上雙眼,強行壓下幾乎要將她撕裂的怒火,精神力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出!十二級的異能毫無保留地釋放!
嗡——!
一股無形的、冰冷而龐大的精神波動,以她為中心,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擴散開來!這波動穿透了宿舍樓的墻壁,覆蓋了整個志陽大學校園,繼而如同奔騰的洪流,涌向更廣闊的城市!
她在搜尋!瘋狂地搜尋!像最精密的雷達掃描著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每一縷氣息!她要找到那個不守信用的老家伙!立刻!馬上!
超市、夜市、醫院、公園、廢棄的工廠、陰暗的小巷……無數或清晰或模糊的生命氣息、能量波動如同走馬燈般在她精神視界中飛速掠過。屬于普通人的微弱光點,屬于低階異能者的稍強光芒,甚至一些潛藏在城市陰影中、散發著詭異氣息的掠食者……
沒有!
沒有!沒有!哪里都沒有!
屬于齊思瞞那熟悉、溫暖、帶著泥土和汗味、如同磐石般沉穩的氣息,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精神觸角掃過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得到的只有冰冷的、令人絕望的虛無!
這怎么可能?!以她現在的精神力強度,只要齊思瞞還在志陽市范圍內,哪怕他刻意隱藏,也不可能完全避開她的感知!除非……他去了一個她的精神力根本無法觸及的地方!或者……他的氣息被某種更強大的力量徹底屏蔽、覆蓋了!
這個認知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部分怒火,卻讓更深沉的恐慌如同毒藤般瘋狂滋生、纏繞!齊叔……你到底在哪?!你到底在干什么?!
“誒?!誰?!誰在那里?!干什么的?!”一個帶著濃重睡意、驚疑不定又強作鎮定的聲音在走廊盡頭響起。
被玻璃門碎裂的巨響和踹門聲徹底驚醒的宿舍管理員,終于披著外套、趿拉著拖鞋,戰戰兢兢地循聲找了過來。當他看到本應是齊思瞞老師宿舍那扇扭曲洞開的門,以及門內站著的那個渾身散發著冰冷藍光、背影充滿危險氣息的“學生”時,管理員的心臟差點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同學?!你……你怎么進來的?!這里是教師宿舍!學生禁止入內!你……你破壞公物!快出來!”管理員壯著膽子,聲音卻控制不住地發抖,一邊大聲呵斥著,一邊手忙腳亂地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老舊手機,手指哆嗦著想要撥打保衛科的電話,“我……我報警了!保安馬上就來!你跑不掉的!”
他的聲音在死寂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刺耳、聒噪。
正在承受搜尋無果帶來的巨大恐慌和憤怒煎熬的影寒,被這突如其來的、如同蒼蠅般嗡嗡作響的噪音徹底點燃了最后的耐心!
她猛地轉過頭!
沒有言語,沒有動作。僅僅是一道目光!
那目光冰冷得如同萬載玄冰,銳利得如同淬毒的匕首,其中蘊含的怒火、殺意、以及屬于高階異能者的恐怖精神威壓,如同實質的沖擊波,瞬間跨越了數米的距離,狠狠轟擊在管理員的心神之上!
“咔嚓——!”
管理員手中那部剛剛解鎖屏幕的老舊手機,屏幕如同遭受重擊的冰面,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緊接著,整個手機機身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內部元件在無形的精神碾壓下瞬間短路、爆裂!塑料外殼扭曲變形,一縷微弱的黑煙伴隨著電子元件燒焦的刺鼻氣味,從裂開的縫隙中飄散出來!
手機,在她一個眼神下,化為廢鐵!
“啊——!”管理員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驚恐地尖叫起來,看著手中瞬間報廢、還帶著灼熱感的手機殘骸,又猛地抬頭看向影寒那雙在昏暗光線下如同深淵寒潭般的眼眸。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眼前這個哪里是什么學生?分明是從地獄爬出來的煞神!
“怪……怪物!有怪物啊!!救命!來人啊!殺人了!!!”極度的恐懼沖垮了理智,管理員爆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聲音因為驚恐而扭曲變調,在空曠的走廊里凄厲地回蕩。
“閉!嘴!”影寒的聲音并不高亢,卻如同極地吹來的寒風,帶著一種凍結靈魂的冰冷意志!簡單的兩個字,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強大的精神暗示,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管理員的喉嚨!
管理員的尖叫聲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只能徒勞地張大嘴巴,發出“嗬嗬”的抽氣聲。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真的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更可怕的是,一種源自生物本能的、面對絕對上位獵食者的恐懼感,如同冰冷的鐵箍,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臟!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發出一點聲音,下一瞬間被捏碎的,就是自己的喉嚨!
他像一尊被凍結的雕像,僵在原地,只剩下眼珠因為極致的恐懼而瘋狂轉動,豆大的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睡衣。
影寒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路邊的塵埃。她對他沒有殺意,也懶得理會。此刻占據她全部心神的,只有齊思瞞的安危和下落。她收回目光,不再理會這個幾乎嚇癱的管理員,徑直穿過破碎的門框,走向宿舍樓外的黑暗。每一步,都帶著沉重的、令人心顫的壓抑感。
當影寒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那籠罩在管理員身上的恐怖威壓才如同潮水般退去。
“噗通!”管理員雙腿一軟,如同爛泥般癱倒在地,渾身抖得像篩糠。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貪婪地呼吸著冰冷的空氣,仿佛剛從溺水的深淵中掙扎出來。剛才那短短的十幾秒,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
就在管理員癱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被巨大的恐懼和劫后余生的茫然充斥時,走廊的另一端,響起了輕柔而規律的腳步聲。
嗒…嗒…嗒…
一個曼妙的身影,沐浴著窗外透進來的慘淡月光,緩緩走來。來人正是云依。
她早已感知到影寒的暴怒和闖入。在影寒瘋狂搜尋齊思瞞氣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與齊思瞞共同編織的謊言,被無情地戳穿了。她沒有立刻現身阻止,因為她太了解影寒此刻的狀態——憤怒、恐慌、瀕臨失控。貿然出現,只會火上澆油。她選擇了在陰影中等待,等待影寒那焚心的怒火稍稍冷卻,等待一個可以溝通的時機。
同時,她也必須處理這個爛攤子。不能讓普通人卷入異能者的紛爭,更不能讓今晚的鬧劇成為明天校園里沸沸揚揚的恐怖傳說。
云依步伐從容,如同月下漫步的仙子。她無視了走廊里狼藉的玻璃碎片和扭曲的門框,徑直走到了癱軟在地、如同驚弓之鳥的管理員面前。她微微俯身,蹲了下來,一股淡淡的、令人心神寧靜的草木清香隨之彌漫開來。
管理員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渙散的眼神瞬間聚焦在云依那精致得不似凡人的臉龐上。月光勾勒出她柔美的輪廓,那雙清澈的眼眸仿佛蘊含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近距離嗅到她身上那令人心醉的成熟女性氣息,管理員那被恐懼凍結的血液似乎開始回暖,一種口干舌燥的感覺不合時宜地升起,甚至暫時壓過了殘余的驚懼。
看著管理員臉上混雜著癡迷與后怕的復雜表情,云依的嘴角只是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她伸出纖纖玉指,指尖縈繞著柔和純凈的白色光暈,輕輕點在那部屏幕碎裂、機身扭曲的手機殘骸上。
嗡……
創世異能——物質重構!
在管理員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奇跡發生了!那些碎裂的玻璃屏幕碎片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飛速倒流、聚攏、拼接,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消失!扭曲變形的塑料外殼如同擁有了生命般蠕動、舒展,恢復成原本光滑平整的模樣!內部燒毀的電路元件在柔和的白光中煥然一新!短短兩三秒,一部完好無損、甚至煥然一新的手機,安靜地躺在了云依白皙的掌心!
管理員目瞪口呆,大腦徹底宕機。
云依將恢復如初的手機輕輕放在管理員身邊的地面上。然后,她抬起眼眸,深深地望進管理員那雙因震驚和迷茫而失焦的眼睛里。
“呼……”
她檀口微張,一股肉眼可見的、帶著奇異芬芳的、如同月華般純凈的氣息,如同輕煙般緩緩吐出,輕柔地拂過管理員的面龐,鉆入他的口鼻。
隨著這股氣息的吸入,管理員的眼神瞬間變得迷離、恍惚。云依的聲音如同來自遙遠的天際,又如同直接在他靈魂深處響起,帶著不容抗拒的安撫與指令:
“你太累了……只是做了個噩夢……一個關于玻璃門不小心自己碎掉的、很吵的噩夢……現在,夢醒了……回去好好睡一覺吧……把噩夢……都忘掉……好好休息……”
這聲音仿佛帶著魔力,每一個字都像溫暖的溪流,沖刷著管理員腦海中關于剛才那恐怖一幕的所有記憶碎片。那些畫面、那些聲音、那冰冷的眼神、那瀕死的恐懼……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冰雪,迅速消融、淡化,最終被一片溫暖舒適的困倦感所取代。
管理員臉上驚恐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安詳的、如同回歸母體般的舒適笑容。他眼皮沉重地合上,身體徹底放松下來,發出輕微的鼾聲,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沉沉“睡”去。
云依看著陷入深層催眠、臉上帶著幸福微笑的管理員,輕輕嘆了口氣。她站起身,走到齊思瞞那扇被影寒踹得扭曲變形的門前。指尖再次泛起柔和的白色光暈,輕輕拂過破損的門板和扭曲的門框。
吱嘎……咔噠……
木質纖維如同擁有了生命般蠕動、生長、彌合!斷裂的木板重新連接,凹陷的門板恢復平整,扭曲的門框被無形的力量矯正、加固。碎裂的鎖芯零件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飛回原位,重新組合成一個完整的門鎖。短短十幾秒,那扇破敗的門便已恢復如初,甚至連門漆的顏色都看不出絲毫修補的痕跡。云依輕輕拉動門把手,將修復好的門重新關上,隔絕了房間內殘留的混亂氣息。
最后,她低頭看了一眼地上酣睡的管理員。心念微動,創世異能再次發動。
管理員身下的水泥地面,如同柔軟的泥沼般微微下陷、拱起,形成一個恰好貼合他身體弧度的“擔架”。接著,這“泥土擔架”如同擁有生命的傳送帶,托著沉睡的管理員,平穩而無聲地沿著走廊滑行,一直滑行到他自己的房間門口。房門自動打開,泥土擔架輕柔地將管理員送入房間,放在他那張簡陋的單人床上,甚至還體貼地給他拉上了被子。房門再次無聲地關閉。
整個善后過程,行云流水,悄無聲息,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沖突從未發生。
做完了這一切,云依才緩緩轉過身,面向宿舍樓外那片被夜色籠罩的空地。她的目光穿透黑暗,精準地落在了那個倚靠在樓外一棵老槐樹樹干上、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冰冷氣息的藍色身影——影寒。
深深的無奈,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云依的心頭。清晨時那句“我會永遠站在你這邊”的承諾,言猶在耳。不過短短十幾個小時,自己就親手打破了它,成了欺騙和隱瞞的同謀。這份愧疚,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上。
她深吸了一口微涼的夜氣,整理了一下被夜風吹拂的鬢發,臉上努力擠出一絲溫和而帶著歉意的笑容,邁開腳步,朝著那片濃郁的、仿佛凝結著冰霜的黑暗,堅定地走了過去。她知道,一場遠比處理管理員更艱難、更令人心痛的對話,正等待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