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月……”

大槐樹后的聲音低沉，發出的兩個音符陌生得，令林晨不期然生起自我懷疑：

難道這一方天地，竟然沒有“賞月”二字？

隨著如聲音一般低沉的腳步聲，走出來一位皮膚黝黑的高瘦男人。

男人背后背著一個半人高的黑布包裹，看形狀，里面好像是一個人。

歷盡滄桑！

四個大字寫在臉上，銘刻在眼神里。

是黑市打鐵匠……劉一刀！

他慘然一笑，“十年前，我一家六十三口，被鐵掌幫惡賊盡殺，自那以后，太陽、月亮、星星，到底長什么樣子，我早忘記了……”

林晨聽到的是：自全家被鐵掌幫惡賊盡殺后，非但太陽、月亮、星星，一切與光明相關的事物，劉一刀都忘記了。

除了……鍛造器具的爐火吧？

靈光一現，動念生起，林晨指著地上分成兩截的黃鶴，脫口而出：

“先生，黃鶴是鐵掌幫的人？”

過去的一些疑問，此刻變得十分清晰明了。

黃鶴內衣上繡有黑蓮以及手掌標記。

他除了是隱藏的黑蓮教妖人，還是鐵掌幫弟子。

劉一刀打鐵鋪里面有半個、用來練掌力的銅人，分明是黃鶴專屬的。

擺放在最顯眼的地方，是要讓黃鶴看到。

但凡看到了，定會有一絲動作、氣息、情緒的變化：豈能逃得過劉一刀超凡的感知。

下一秒。

劉一刀的舉動，印證了林晨的判斷。

只見他緩緩走到死鬼黃鶴右半截身體旁，解開后背包裹。

沒有任何意外，展露出來的正是那半個銅人。

抓起黃鶴的右掌，有耐心的、逐個印在銅人的掌印上，絲絲入扣！

謹慎的他，目光仔細的落到黃鶴的右掌，以及銅人掌印的紋路上：不難看出來，一模一樣！

“是他！鐵掌幫主黃應龍的兒子，黃凌云！我足足找了十年！”

以劉一刀的實力，足足找了十年？

林晨旋即恍然：

于林家院子，前身差點掐死黃鶴，他尚能隱藏實力。

剛才生死之際，他竟然沒有使出從小到大，最熟悉的鐵掌。

可見此人，隱忍是藏到骨子里的基因。

“哈！”

劉一刀抬頭大笑，臉上并無半點笑意，唯有無盡的悲涼與落寞。

“爹、娘、二叔、二嬸、嵐兒、文兒……”

一連說出了六十三個名字，每一個名字，都比銅人更為沉重。

“十年前，我一人一刀屠了鐵掌幫，剩了一個黃凌云，聽聞到了清水城，我又隱姓埋名，調查了十年，今日……終究為你們報仇了……唉……”

最后一個“唉”字，令林晨的心“咯噔”一聲，懸到嗓子眼里。

劉一刀打鐵鋪上的牌匾是：恩怨分明！

恩怨分明至少潛藏了四個字：快意恩仇！

今日林晨斬殺了黃鶴，令劉一刀不能快意恩仇……

易地而處，若林晨自己是劉一刀的話……是會很不爽的！

咔！

劉一刀隨手一摘，摘下了黃鶴的腦袋。

沒錯！

是摘，如同摘下一個瓜果那般的輕松愉快！

“仇報完了，留著也沒用了……”

劉一刀百無聊賴的說著，左掌與銅人保持著約莫半尺的距離，凌空按在腦袋上。

肉眼可見，掌心下縈繞著一層凝聚、厚重得如一塊金磚的金光。

隨著手掌緩緩下降，銅人如融雪一般，金色銅粉傾瀉而下。

手掌離地一尺，銅人盡碎，地上惟余半尺銅屑。

恐怖如斯！

林晨毫不懷疑：

若當晚密林中的八品武者，與七品武者林峰，實力在最鼎盛的狀態下，合力亦擋不住劉一刀的一掌！

也不知費了多大的勁力，林晨才按捺住好奇心，沒有問出一句：“先生，您到底是什么境界？”

“走了……”

劉一刀提著黃鶴的腦袋，低著頭、沮喪的走進了密林。

林晨一顆懸著的心尚未落地，“咔！”，劉一刀突然停住了腳步。

沒有回頭，“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林晨摘下面具，恭敬道：“后輩小子林晨，乃木橋村人氏，采藥人。”

“不錯！你跟他真像！”

劉一刀頷首，他沒有回頭，卻知道林晨摘下了面具。

你跟他真像！

福至心靈，林晨想通了一些事情……

當日自己忘記了取回指環的日子，劉一刀責備的語氣，好似家中長輩面對最疼愛、犯了小錯誤的晚輩，哪舍得真的責罵。

亦很好的解釋了，為何劉一刀對自己如此的用心、關心。

無需懷疑，大概自己的身形，或者某一句話、某一個舉動，與他剛才提到的嵐兒、文兒相似，觸動了內心最柔弱處。

至于嵐兒、文兒，是他的兒子、侄子，抑或兄弟，無從稽考。

劉一刀低頭沉吟道：“十一、十二……不行的，至少要十四……嗯，最好是十五……”

似乎下定了決心，抬頭道：“阿晨，這月三十我要離開清水城，你若有空，可否來送我一程？畢竟此處待了十年，也只認識你一個。”

林晨幾乎是脫口而出，“好呀，只是具體什么時候？地點呢？黑市？”

劉一刀頷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仍是這個時候，子時！在洛河與清水河交界的亂石灘！”

“好！”

林晨答應得極爽快。

待劉一刀離去后，正欲離開的他心念一動。

連忙脫下衣袍，將地上的黃銅，一點不剩的包裹起來，帶回村口的木橋之上。

用力一揚，通通落到河里，隨了急流，從此消散于人間。

深深吸了一口夜的空氣，十分爽快。

抬頭處，滿眼皆是向往：估計很快，我亦能達到先生的境界。

旋即心中一緊：以林峰于巨鯨幫地位推算，外城九大勢力話事人實力絕對遠低于先生。

甚至說，內城七大勢力話事人，未必強于先生，說一句“劉一刀乃清水城第一高手”，估計并不為過！

而鐵掌幫……實力大概比不上外城九大勢力之一。

偏偏將先生一家老小盡殺……

“看來，如今的我，未來好長一段時間的我，于亂世中，未必適合成家立室……那是羈絆呀！幸好……”

林晨露出一絲男人都懂的微笑。

在萬惡的封建社會里，最不缺就是青樓，且是合法的。

只要你有錢，大可以如前世，第一高手豹頭徐錦江一般……二十個，我全部都要！

猥瑣！

猥瑣好呀，人不猥瑣枉少年！

林晨胸口一陣滾燙。

十九歲、身體健壯、堂堂正正的少年郎，能不想女人嗎？

想的，非常想！

孟子曰，知好色而慕少艾。

非但想，還想年輕、漂亮的。

“還是年輕呀、膚淺呀，女人不能光看外表……身材也很重要！”

嘩啦！

一桶冷水照頭淋下。

褪去了林晨紊亂的思緒，數息后，靈臺復歸一片清明。

遂打開《血魔刀法》。

黑蓮教、黑虎幫的好事被自己破壞了，紙包不住火，事情遲早要敗露的。

而且，清水城一場動亂即將來臨，無人可避免。

提升實力刻不容緩！

“若有劉一刀先生的實力，女人還怕沒有嗎？”

“誒……古怪！”

《血魔刀法》扉頁，有數段文字，文法十分粗陋，與紙張的古樸顯得格格不入。

不過……

“里面的文字分明也是當時寫下，并非后人添加……”

開篇開宗明義：

血魔刀法，覓得竅門，修煉極易，一日千里。

即便是個根骨奇差、悟性全無的廢物，亦可修成。

功成之日，威力驚人，制霸一方。

權力、銀子、女人，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