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田課室里，氣氛卻與外界的議論截然不同。

那張被巖田正男親手掀翻的辦公桌已經(jīng)被勤快的助理重新扶正，擦拭干凈。地上的狼藉也已清理一空，仿佛那場暴怒從未發(fā)生過。

巖田正男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西裝，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熟悉的帶著幾分囂張與不可一世的笑容。

他端著一杯香檳，正意氣風發(fā)地接受著下屬們的“祝賀”。

“課長！我就知道！一番絕對是我們的！”那個名叫安人的心腹，此刻的嘴臉比任何時候都要諂媚：“什么《暗芝居》，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的跳梁小丑！在您這真正的鴻篇巨制面前，終究還是原形畢露！”

“沒錯！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平均收視率才是王道！這說明我們的《鬼坊武士》，從一開始就贏得了觀眾的喜愛，是真正的實力派！”

“課長英明！高田副局長英明！”

各種吹捧之聲不絕于耳，將這間辦公室重新填充得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巖田正男愜意地晃動著杯中的金色液體，享受著這份勝利。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運籌帷幄無所不能的巖田課長。

隨著這是用權(quán)力和無恥換來的勝利。

他也甘之如飴。

然而，在那些奉承的笑臉背后，卻藏著幾雙無法掩飾的帶著心虛的眼睛。

他們比誰都清楚，這場“勝利”的代價是什么。

就在昨天，財務部已經(jīng)正式下發(fā)了通知，《鬼坊武士》的后續(xù)制作預算，被……削減了。

這意味著，他們這部所謂的“鴻篇巨制”，將不會有第二季。

它就像一朵用錢催生出的、無比絢爛的曇花，在短暫地綻放，完成了它作為政治斗爭工具的使命后，便被毫不留情地，棄如敝履。

他們贏了面子，卻輸?shù)袅死镒樱數(shù)袅宋磥怼?

巖田正男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但此刻，他只能用酒精和奉承，來麻痹自己那顆早已被恐懼和屈辱嚙噬得千瘡百孔的心。

……

夜色漸深，巖田正男結(jié)束了一場慶功的酒宴，帶著一身酒氣，卻沒有直接回家。他繞道去了銀座最高級的珠寶店，用那筆剛剛到手的“一番”獎金，買下了一條價值不菲的鉆石項鏈。

然后，他才像一個即將上斷頭臺的囚犯，懷著最后的僥幸，驅(qū)車來到了高田俊英位于港區(qū)的豪宅。

開門的是高田副局長的妻子，美岸子。她也是巖田正男的表姐。

一個年近四十，卻保養(yǎng)得宜，風韻猶存的女人。

她穿著一身絲質(zhì)的居家服，身上散發(fā)著一股昂貴香水與慵懶混合的氣息。

“哎呀，是正男啊，快進來。”看到巖田正男，美岸子的臉上立刻綻放出熱情的笑容：“你姐夫今天心情可不太好，你來得正好，快幫我勸勸他。”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巖田讓進客廳。

“表姐，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巖田正男連忙將那個精致的珠寶盒子遞了上去，姿態(tài)謙卑得像個上門拜見貴人的窮親戚。

當然事實也差不多。

“哎喲，你這孩子，來就來，還帶什么禮物。”美岸子嘴上客氣著，手上的動作卻毫不含糊。

她熟練地打開盒子，當看到那條在燈光下閃爍著璀璨光芒的鉆石項鏈時，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精明與算計的眼睛里，瞬間爆發(fā)出一種毫不掩飾的驚喜與貪婪。

“哇……好漂亮！正男，你的眼光真是越來越好了！這條項鏈，跟我上周剛買的那件Dior的晚禮服，簡直是絕配！”

她將項鏈戴在自己那依舊白皙的脖頸上，跑到鏡子前，左顧右盼，喜不自勝，完全忘了自己丈夫那“不太好”的心情。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開了。

高田俊英穿著一身深色的睡袍，走了出來。

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正在鏡前擺弄著的妻子，和那條刺眼的鉆石項鏈，淡淡的開口道：“美岸子，你先回房去吧，我跟正男有話要說。”

“嗨~”美岸子心滿意足地沖著丈夫和表弟拋了個媚眼，然后便扭著腰，心滿意足地上樓去了。

客廳里，只剩下了兩個男人。

高田俊英走到酒柜前，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卻沒有給巖田正男。他端著酒杯，在沙發(fā)上坐下，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你倒是……越來越會做人了。”

他的聲音里，聽不出是褒是貶。

“嗨！”巖田正男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連忙九十度躬身道：“都是表姐夫您教導有方。”

“哼！”高田俊英輕哼了一聲，呷了一口酒，那琥珀色的液體，似乎讓他的情緒緩和了一些。

“坐吧。”他指了指對面的沙發(fā)。

巖田正男這才敢小心翼翼地坐下，只坐了沙發(fā)的半邊，腰桿挺得筆直。

“你這幾天的《暗芝居》你有看嗎？”高田俊英突然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巖田正男一愣，連忙回答：“看……看了。”

“感覺怎么樣？”

“制作……粗糙，但……但創(chuàng)意，確實……有些不錯的地方。”巖田正男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句違心的實話。

“何止是有些有些不錯的地方。”

高田俊英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聽說，現(xiàn)在局里那幫自命不凡的家伙，私下里開課室研討會，討論的，全都是那個所謂的‘都市怪談’。連幾個一級導演，都對那種‘心理恐怖’的玩法，贊不絕口。他們說，這似乎是恐怖題材發(fā)展的新方向。”

他的話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小刀，狠狠地扎在巖田正男的心上，讓他那張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臉愈發(fā)蒼白。

這評價可不低了。

東京電視臺的一級導演，那可就是臺柱子級別的導演了，竟然說《暗芝居》是恐怖題材發(fā)展的新方向。

這只要是傳到社會上。

可堪堪就是一場風波！

嫉妒的火焰在他的胸腔里瘋狂地燃燒，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焚為灰燼。

他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掌心。

“副局長，那……那鈴木他們……”

“他們蹦跶不了幾天了。”高田俊英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也知道巖田正男想說什么，于是抿了一口酒，咬牙道：“我已經(jīng)想好了，等這陣風頭過去，就找個借口，把他，連同他那個課室，一起打包，扔去北海道！明日海那個家伙，沒了這條最得力的狗，我看他還怎么跟我斗！”

他頓了頓，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巖田正男，語氣凝重：

“不過，在他們滾蛋之前，你還有一件事要做。”

“您請吩咐！”

“那個鈴木課室，雖然都是些廢物，但里面，似乎有那么一兩個，是可造之材。”

高田俊英的指節(jié)在玻璃杯壁上輕輕敲擊著：“尤其是那個叫野原廣志的年輕人，我查過了，不光是《暗芝居》的原案，還是《少年JUMP》上現(xiàn)在最火的新人。這樣的人才，讓他跟著鈴木那個老頑固一起去北海道喂熊，太可惜了。”

他看著巖田正男，那眼神，像一個高明的獵手，在教導自己的獵犬，如何去捕獲最狡猾的獵物。

“你去，接觸一下他們。告訴他們，鈴木的結(jié)局已經(jīng)注定。聰明人，應該懂得如何選擇一艘不會沉的船。尤其是那個野原廣志，如果能為我所用……”

高田俊英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我們不僅拔掉了明日海的一顆棋子，還能順手，將這顆棋子，變成我們手里，最鋒利的一把刀。”

“嗨！”巖田正男咽了口唾沫，雖然心里仍舊很不服氣，妒火中燒，可這時候還是再次彎腰，深深地鞠躬：“我會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