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已經落下。
黑夜中,上京城點燃了萬家燈火,在沒有電燈的時代,燭火之光如何能與皓月、星辰爭輝?
所以當孟莊抬頭仰望夜幕之時,依舊能很輕松的看見漫天星辰,看見那條倒掛在帷幕上的璀璨銀河。
他不懂觀天象的奧秘,甚至是對照著星座圖表去認哪些是大熊座,哪些是仙女座,他都很難將明亮不一的星辰和星座圖象關聯在一起。
但是,對星象再怎么白癡,他也能看出天空那顆散發著紅光的巨大星星,在所有明亮的星辰中,是那般的閃耀,是那般的特別。
“那是什么?火星嗎?或者按方士們的稱呼,該叫他熒惑?”
孟莊不知道這片星空,與夢境世界里的星空是否一樣,至少在他有限的天文學知識里,他還是分得清熒惑、太白這兩顆璀璨星辰的。
這兩顆獨特的星辰,就像是一個錨定物,幫助他迅速將兩片不一樣的星空關聯在一起,然后再去理解。
“熒惑當空必有災厄,哪有那么玄乎的事情,還沒誕生生命之前,火星就在那里,也不見給恐龍們帶來什么災禍。”
哪怕這個世界上已經展現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在有些方面,他還是固執的認為,夢境中的世界更像是真實,也更符合邏輯。
他一步一步走下了司天監所在的高樓。
回到一樓大廳之時,他卻再次在截天仙的畫像前駐足,仔仔細細的打量起這位與仙尊同一時代的存在。
他想了很多,其實還有一個問題是他非常想問的。
那就是皇宮宮變的那一夜,他所見到的四爪金龍,究竟是代表著什么,為什么黃禮會有那么大的反應,卻又在事后止于今日,又是一點風聲都沒有。
這個問題他不敢問,直接告訴他,這個問題要是讓司天監的方士們知道了。
或許會出大事!
“你小子真夠可以啊,不是讓你這段時間低調一點嗎?怎么又惹事了?”
面對宋謙的疑問,孟莊也是無言以對。
他沒有辯駁,而是真的覺得自己身上似乎有點邪性。
明明自己啥也沒干,怎么就無緣無故老是卷進一些風波之中。
陪著沈若言吃碗餛飩,他能被商侯湯天乙撞見,并且搭話扯上聯系,分家后想去置辦個莊子,也能在城門口被人攔住,然后抓到司天監里走上一遭。
思忖過后,孟莊半玩笑半認真的說道:“也許……我今年犯太歲吧!”
嗯,十八歲的太歲。
“行了,走吧,沒事就好!”宋謙揮手,手持著司禮監的令牌,讓兵馬司的人讓出了一條通道。
“你怎么會想著去城外買莊子?不知道現在城外不太平,加上今年北邊扶風郡鬧了旱,流民四起嗎?”
“扶風鬧災了?”
“你驚訝個什么事兒?我大夏疆域遼闊,哪天不鬧點洪災旱災的?”宋謙疑惑的看著孟莊,仿佛每年大夏不出點亂子,本身就是最大的亂子一樣。
“不過去城外住也挺好,落得個清靜,你把沈姑娘收了,尋常流民也奈何你不得,這主意倒是不錯。”
說罷他也帶著二人往別處去,揚了揚手里的司禮監令牌,帶著眾人又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院使,您不忙嗎?”
“托公子您的福,收集延壽丹材料這種事情還算輕松,皇宮里也少了不少妃嬪,太醫監現在倒是多了不少閑暇時間。”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無非就是福田院好還是太醫監好,延壽丹材料收集之事進展如何的閑話。
聊著聊著,孟莊突然抬起了頭,瞪大眼睛盯著宋謙的背影,細聲問道:“院使可還記得云中子前輩?”
“云中子?宋某平日里不信道,孟公子這是說的哪位得道高人?”
“你既不認識云中子,又為何能給我《天地一氣》?”
“哦,那不過我偶然在舊書鋪里淘到的,你不是對修行之事極感興趣嗎?所以我才轉贈于你。”
宋謙走得很是平穩,語氣也是十分輕松,全然看不出有一絲一毫的凝滯或是不對勁。
但是死死盯著他背影的孟莊還是發現了,在他聽到云中子三個字的時候,身形明顯一頓,腳步凌亂了些許。
只不過這些動作都迅速被他調整了回去,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或許是覺得自己剛剛有了破綻,宋謙特意停下了腳步,露出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上下打量著孟莊。
“我說孟公子啊,你居然還記得那本書啊,難道你真練出門道來了?”
“沒有,那破書三分像道,三分像佛,剩下的四分全是瞎編亂造,誰能看著那玩意練出真東西?”
“嗐!嚇我一跳,我還真以為自己送出了莫大的機緣呢!”
“要是真能練出門道來,院使您也想試試?”
“那是自然,學醫?狗都不學,能修行誰還愿意做個苦命的醫官啊!”
沈若言看著二人帶著笑顏,互相閑談的樣子,不知怎地,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勁。
她感覺這兩個人不像是老友間的寒暄,反倒是在夾槍帶棒的互相譏諷,互相試探。
宋謙將他們一路送到了南城門口的客棧,又拿著令牌和兵馬司戍卒們打好了招呼,這才拱了拱手告別。
“既已送到,公子早些歇息,明天出城時戍卒們就不會再攔著您了。”
“不過宋某還是要多勸公子一句,分了家,買了莊子,就別在上京城里晃悠了,我看啊這最近的天氣多少有些反常,怕是今年將會有一場大雪,備足口糧,在家里好好學學煉丹術,莫要誤了陛下的差事才是。”
最近剛剛入冬,天氣確實變得寒冷了起來。
孟莊一時有些分不清宋謙這是在他提醒他,要小心城外的流民暴動,還是話里有話,實則不要讓他再惹上什么事端。
看著宋謙離去的背影,他手中藍光閃動,猶豫再三之后還是沒有繼續試探,而是朝著地上啐了一口。
“呸!老狐貍,尾巴都露出來了還在這兒裝有什么意思?”
說罷他便轉身帶著一臉茫然的沈若言回了客棧。
殊不知在他消失在客棧后,宋謙捂著胸口的小旗也是啐了一口。
“呸,小狐貍,一點都不讓人省心,姚破軍那個萬年冰山怎么就沒直接攮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