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以西,西酈城,城主府的牌匾被人換下,如果掛在門口的牌子上,清晰的寫著三個大字。
【酈公府】
說到酈公的稱呼,也算是西酈方面對大夏的一次小小試探。
畢竟未得皇帝封賞,自掛“酈”為封號,按照夏禮所約,已經算得上是僭越。
鎮國公是以寓意為主,本質上有點像是空頭支票,護國、鎮國,除了身份尊貴,并不掌握實權。
而酈國公則不盡然,他是封地類國公,在爵位之前加地名,意味著具備對當地的封地所有權。
大夏并非是分封制的國家,也很少封禪藩王拱衛中央。
除了開國時期的那批封地類國公之外,在大夏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酈公這樣的實權公爵。
所以,西酈的國公府,其實算是對大夏朝堂的一次小小試探。
‘我不僅抗旨了,而且還自封為西酈之主,乃至于西疆之主,后續還會不會得寸進尺,就得看大夏的態度如何了。’
“嘖,小孩子過家家!”孟莊看了一眼嶄新的牌匾,抬腿走進了國公府。
在他看來,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動作,向來是文人喜歡做的一些把戲。
你說這沒用吧,實際上還是有用的,因為大夏如果不回應,保持沉默,那么湯天乙自動就將堅化法理的正統性。
以前是默認的西酈之主,但是沒有人明面上敢認。
如今主動送出一個把柄給大夏那邊去拿捏,你說因此對西酈用兵吧?
當下的大夏內憂外患,還真抽不手來立馬回應,反而巴不得西酈只搞小動作,等他騰出手來了,再來修剪西疆的問題。
一旦認下了此節,就等于給未來西酈的反擊,增添了不少法理。
大夏這片土地上,歷經的王朝無數,文明與蠻夷不同,農耕與游牧的本質區別,就在于規則的建立。
稍微延伸說一點,游牧之所以想打誰就打誰,就是因為游牧逐水草而徙的特性,他注定是居無定所,不存在安全感的文明,餓極了眼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光了,就南下劫掠其他的文明。
但是農耕文明不一樣,它是一個存量文明,更穩定的居住環境與特性,會讓他們自然的去擁立一些規則類的東西,比如說:法律、道德觀念。
因為沒有這些規矩的約束,弱者將難以完成積累,強者也會擔心被人搶走自己的積累。人人都不去做積累,農耕的文明就很難發展起來。
所以農耕文明喜歡認法理,是與生俱來的天性,是刻在血脈基因里的代碼。
孟莊認為他們是在過家家,是因為所有的小動作,一旦在實力跟不上的時候,都會像某棒、某傭人國家一樣,變得十分可笑、滑稽。
認為他有用也沒錯,因為弱小期鋪的就是法理。
一旦等待巨人打盹,或者巨人自己倒下的時候,占據法理的某些魑魅魍魎,就可以大行其事的“入關”。
“國師!”
“國師安好,今日議事在書房,不在正堂!”
孟莊朝著侍者點頭示意,在其一眾人崇拜的目光下,朝著書房的位置駕輕就熟的走了過去。
已經很不錯了,相較于一開始對他的莫名輕視。
隨著兵家四勢論的廣而流傳,以及湯耀權為他不遺余力的造勢。
他孟莊的名氣在西酈可謂是如日中天,聽說都已經有了不少閑居在家的勛貴次子們,將其奉為年青一代的標桿,引領西疆新生代年輕一輩執牛耳者。
毋庸置疑,這也定然是湯耀權這個好學生為他造的勢。
對于這個便宜學生,孟莊是非常苦惱。
能有人比信任他自己一樣的崇拜,是一件很值得人開心的事情。
但若是這份信任太過沉重,重到讓人都有些窒息,那么其中的重擔便不那么讓人好受了,捧殺之說,不過如此。
進了書房,孟莊才發現整個西酈的高層幾乎是齊聚一堂。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諸位且先聊著,我去客堂坐會兒。”
“誒?勾陳道長這是說的哪里話?你來得正是時候。”
孟莊微微皺眉,面上露出幾分不悅,看向了說話之人。
其人司律北,與農宜官尚旻生,大將軍柴勝并稱為西酈三庭柱,主管三法司,屬于是西酈律法方面的最高長官。
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存在損害了西酈本身的官員察舉制度,也可能是覺得是以道官身份晉身為官吏,且在道官一職上擁有便宜行事的高度自由,所以看自己不爽。
總之,此人在平日里議事的時候沒少嘲諷自己。
孟莊對他也是相看兩生厭,彼此之間極不對付。
“那晚輩便謝過司馬律北先生提醒。”
“嘶~~”
書房,盡是西酈官員倒抽冷氣的聲音,有些武將更是朝著孟莊豎起了大拇指,贊嘆不已。
司律北那可是律法大佬,平日里只有他懟別人的份,哪里會有被小輩針鋒相對的時候?
但是偏偏孟莊不慣著他,他又不是正常察舉路子出身的官員,甚至他的職務也屬于脫離西酈官員體系,屬于不在五行之中,常規的官僚體系根本圈不住他。
他才不管你是誰。
西酈誰不知道他孟某人最不喜歡別人以道號稱呼他的官職,明知故犯,你先挑事說別人道官干政,就別管道官拿司馬姓氏反向惡心。
這個世界倒是沒有兩晉,也沒有洛水之誓敗壞司馬姓的名聲。
但是該說不說,司馬姓氏因為各種原因,被迫害的例子依舊不少,與另外一個時空一樣,司馬姓為了保全自己,躲過那個“盡誅司馬氏”的政令,紛紛改姓為司姓。
孟莊也算是直接一刀子反插在司律北的肺管子上。
就在二人眼神都開始冒火花的時候,湯天乙及時走下了場,一手攙扶住老伙計,對其搖了搖頭。
隨后又走到孟莊的身邊,沒好氣的撣了撣他衣袍上的灰塵。
“你們兩個,一個半截身子都入了黃土,不知道愛幼,一個出身玄門高功,父親好歹也是禮記大家,一點也不知道尊老。”
“大家如今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故像他大夏朝堂一樣?非得互相攻訐?”
該說不說,湯天乙讓孟莊不那么討厭,最根本的一個原因,就是他不玩制衡。
這要是放到夏吉跟前,朝臣之間互相攀咬得越厲害,他心情越是高興,晚上說不得都要多吃一碗米飯。
孟莊撇了撇嘴,顯得很是無辜:“這事可不能怪我,誰讓他蛐蛐我?”
“我蛐蛐你?你這小子好不要臉,我主予你特權是讓你整日游手好閑,正事不做,天天在家里躲清靜的嗎?”
司律北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義憤填膺的怒懟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此等蠹蟲,豈不自知愧生于世?”
孟莊頓時就開始擼起了袖子,朝著司律北走了過去:“嘿,你這個老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