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閉著眼，將臉頰貼在冰涼的課桌上。

那虛假的笑容，它像一顆融化在心里的糖，甜得讓她忍不住想要蜷縮起來，又帶著一絲患得患失的酸楚。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輕輕地踏在了她的心跳上。

莉莉幾乎是立刻就分辨出了聲音的主人。她微微抬起頭，用眼角的余光飛快地向門口一掃。

是阿斯特蕾婭，她來了。

一瞬間，仿佛萬千星光都從莉莉的眼眸里綻放，亮得驚人。但那光芒只持續了不到一秒，就猛地收了回去。

她慌亂地將視線移開，扭頭假裝看向窗外，心臟卻“咚、咚、咚”地在她耳邊跳個不停。

她拼命地想要抿住嘴，擺出一副百無聊賴的表情?？勺旖堑募∪鈪s完全不受控制，偷偷地上翹了一下，泄露了一絲怎么也藏不住的歡喜。

教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道身影逆著光走了進來。

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炭灰色風衣，堅挺的布料勾勒出她纖細卻挺拔的身形，腰帶散開，任由衣襟在風中放肆的翻飛鼓蕩。

風衣下擺同樣被清冽的秋風掀起，獵獵作響，更顯得雙腿修長筆直。

里面是一件簡單的淺色高領毛衣，柔然的質地微微帖服，襯得脖頸的線條干凈高昂。

直到阿斯特蕾婭走到她的身邊坐下，莉莉還在努力的板著臉，做出若無其事的表情。

“早啊，莉莉?！?

“早......早什么呀？”

莉莉的語氣帶著一絲埋怨：“今天怎么這么晚才來？”

阿斯特蕾婭沒有回答，只是將手里拎著的一個小紙袋，隨手放到了她的課桌上。一股混雜著黃油和焦糖的，溫暖又香甜的氣味，立刻鉆進了莉莉的鼻子里。

“噢，不好意思，”阿斯特蕾婭拉開椅子坐下，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我給你帶早餐去了?！?

莉莉的腦子“嗡”的一下，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她……她給我……帶早餐？

“啊...？”

“謝...謝謝你啊，阿斯特蕾婭?！?

她的聲音細若蚊蚋，還帶著一絲磕磕巴巴的顫抖。

莉莉慌亂地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額前根本沒有亂的碎發。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那個溫熱的紙袋，那溫度仿佛能一直傳到她的心底。

原來……她還是會想著我的。

“唔~這個真好吃?！?

莉莉語氣真誠，眼神亮晶晶的看著阿斯特蕾婭。

但可惜，她所期待的畫面并沒有發生。

阿斯特蕾婭的表情沒有半分變化。她嘴角的線條依舊緊繃，眉梢沒有放松半點，那雙冰藍色的眼睛，也未曾在莉莉那張心滿意足的小臉上多停留半秒。

她已經熟練的掏出了紙筆，設計圖，生產方案等一堆東西。她的指尖劃過那些冰冷的圖紙，眼看著就要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莉莉心里一急。

她那句帶著點狡猾試探的贊美，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好不容易才從蛋撻里感受到了一絲她對自己的關心，怎么能讓氣氛又變回原樣呢？要是能……要是能親眼看到她真正的笑容，那該有多好。

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

莉莉看著手里剩下的半個蛋撻，又看了看已經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的阿斯特蕾婭，心一橫，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決定。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故作夸張的語氣，大聲說道：

“哎呀！這可怎么辦才好！”

她的聲音成功地打斷了阿斯特蕾婭的思緒。

莉莉見自己重新吸引了她的注意，連忙舉起手里的蛋撻，愁眉苦臉地指著上面被自己咬出缺口的地方。

“阿斯特蕾婭，你看，”她可憐兮兮地說，“這個蛋撻，它被我咬了一口，受傷了！”

“它現在肯定很傷心，很難過，覺得自己不完整了?！?

她將蛋撻小心翼翼地捧到阿斯特蕾婭面前，懇求的說道：

“所以，你能不能對它笑一笑呀？”

“只要你對它笑一笑，它肯定就感覺不到疼了！它就會重新變回一個完整又幸福的蛋撻了！”

她以為，自己這番幼稚又傻氣的表演，就算不能換來一個真正的笑容，至少也能得到一句無奈的“你真無聊”，或者一個表示嫌棄的、皺鼻子的表情。

無論是哪一種，都好過此刻的冰冷。

然而阿斯特蕾婭的表情只有平靜，她聲音很輕，像被秋風掃平的落葉。

“莉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阿斯特蕾婭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移開，投向了窗外那片模糊的，遙遠的天空。

“我們還是做普通朋友吧，就這樣也挺好的?！?

“你現在覺得我好，只不過是因為離我太遠了而已。”

“你喜歡的，是那種遙遠的光芒，而不是我本人?！?

“如果有一天，你穿過了這層光芒，看見了隱藏在里面的那個平凡肉身。”

“到那個時候，你又要說，我變了。”

莉莉舉著蛋撻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她只是……只是想讓阿斯特蕾婭笑一笑而已啊。

為什么……要說這些呢？

混雜著委屈和困惑的熱流，涌上了她的眼眶。

她不懂什么遙遠的光芒，也不懂什么平凡的肉身。

她只知道，她小心翼翼捧出的一顆真心，被對方用一堆她聽不懂的大道理冷冰冰地推開了。

“既然……”

莉莉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她哽咽著，“既然你懂得這么多道理，為什么……你還是不開心呢？”

阿斯特蕾婭猶豫了。

她看著莉莉那雙瞬間泛紅的眼圈，看著那倔強地，在眼眶里打著轉，卻遲遲不肯落下的淚珠，一時間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只不過是不想……不想把一個還活在童話里的，天真浪漫的女孩，拖進她自己那個危險又黑暗，充滿了算計與斗爭的生活里。

她想推開她，是為了保護她。

可眼看著莉莉那副馬上就要掉下眼淚的模樣，那些冰冷沉重的話，忽然一句也說不出口了。

最終，她只能用笨拙的方式嘗試解釋。

“曾經……曾經也有一個笑容，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可是最后，那個笑容還是像清晨的霧一樣消散了?！?

“而那個笑容，就成為我心中深深埋藏的一條湍急河流?！?

“那河流的聲音，就成為我每日每夜絕望的歌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