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發誓，上一世回城后，哪怕是再辛苦的工地，也沒有此時的雙搶時插秧辛苦。

剛插完三分地的秧，準備直起身休息一會。

就發現以前和自己同住一屋的知情趙磊，突然眼前一黑，差點栽進田里。

旁邊的知青點長李建國趕緊扶著他坐到田埂上，“趙知青，悠著點！你這臉色不對?！?

陳默此時也捂著腰喘粗氣，汗珠順著額頭往下滴。

自從雙搶開始，大家就沒睡過一個囫圇覺，白天在田里干十幾個鐘頭，有時候累得連飯都顧不上吃。

但是這么些年同住一屋的情分在，陳默趕緊走到趙磊的身邊問道，“趙知青，你這是中暑了吧？

來，我送你去衛生院看看?！?

“我沒事?！摆w磊擺擺手，想站起來繼續插，卻被人按住了。

是陳默，“趙知青，別逞強，我扶著你，趕緊跟我去大隊的衛生院讓老莊頭看看?！?

“還沒插完呢......“

“不差你這一會兒！“陳默打斷道。“你要是累垮了，你家人怎么辦？“

周圍的人都停了手里的活，看著他們。

王大全走過來，往陳默手里塞了根煙：

“回去歇半天吧，我讓二隊的人幫他插完?！八牧伺年惸募绨?，“陳默知青，辛苦你送一下趙知青，趙知青別硬撐。“

陳默把趙磊送到衛生院之后，老莊頭直接把爐子上煮著的瓦罐拿出來，

“來，每年雙搶都有人得栽。“老莊頭把瓦罐遞給陳默，“這是我用杜仲和牛膝煮的，趕緊讓他喝了。“

趙磊在陳默的幫扶下喝了口，苦澀的藥味直沖天靈蓋。

然后陳默扶趙磊坐在屋檐下，蹲下來給他揉腰，指尖輕輕按在酸痛的穴位上，力道剛剛好。

“趙知青，你身體本來弱，以后可不許這么拼命了?！瓣惸穆曇魫瀽灥?，帶著點鼻音。

“好的，謝謝你呀，默哥?！瓣惸瑖@了口氣，拍了拍趙磊的肩膀，“等雙搶結束，你得去縣城，買點營養品好好給自己補補，要不然你這身子得垮?！?

陳默陪著趙磊在衛生院坐了一會，看到趙磊的臉上有了些血色后，說道：

“好的，趙知青，你今兒個在衛生院好好休息，我還得趕去插秧，你在這好好恢復身體，知道嗎？”

“好的，默哥，謝謝你了。”

歇了半天，趙磊的腰果然好多了。

傍晚陳默插完秧田去看趙磊時，發現趙磊和正常人沒多大區別了，也放下心來。

經過幾天緊鑼密鼓的插秧，大隊的秧苗終于快插完了，綠油油的秧苗在晚風中輕輕搖晃，像片整齊的綠毯子。

楊柳提著午飯過來，籃子里是香噴噴的大米飯和炒南瓜，“默哥，細爺，吃飯了?！?

莊細致正坐在泥土屋里編竹筐，陳默從屋里站起來，看著細爺佝僂的背影，手里的竹篾翻飛，很快就成形了，是個精巧的地籠。

“細爺，柳妹送飯來了，咱停一會，先吃飯再說。”陳默遞過去一碗飯，

莊細致擺擺手，把地籠遞給陳默：“給你。這地籠透氣，裝小龍蝦正好。“

他忽然笑了，“我年輕時插秧歌唱得好，可惜現在老了，嗓子不行了。”

陳默沒說話，心里卻想起了老人這幾天在水田里的樣子。他彎腰時比別人慢，卻每一株秧都插得筆直，泥水沒過膝蓋，背影在夕陽里顯得格外挺拔。

搶插結束這天，全隊人都累癱了。陳默躺在田埂上，望著天上的星星，

忽然聽見楊柳在哼歌，是首不知名的插秧歌，調子軟軟的，像晚風拂過稻穗。

“你會唱？”陳默側過頭看她，月光照著她的側臉，睫毛長長的。

楊柳紅了臉：“我娘教的，說插完秧唱歌，稻子長得好?！八惸磉吙苛丝?，

“默哥，你說咱們的魚塘，年底能收多少魚？”

“肯定不少。”陳默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繭子蹭著她的皮膚，

遠處的魚塘泛著微光，泥土屋里的燈還亮著，莊細致大概還在編竹器。

陳默忽然覺得，這辛苦的雙搶，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

因為他知道，從今年起，有人，在默默陪著他，一起等豐收，一起盼日子越來越好。

魚塘里最大的草魚已經有胳膊長了。

空間的辣椒樹已經長大結果，嫩綠的小苗頂著露珠，在空間里閃閃發亮。

“長的很快?！标惸瑢χ~塘輕聲說，像是對魚說，也像是對自己說，“好日子，就快來了?！?

七月流火，驕陽似血。

皇崗大隊的土路上，熱浪蒸騰，扭曲了稀疏的林影。

陳默頭戴草帽，寬大的麻布短衫被汗水浸透，黏膩地貼在脊背上，正坐著大隊的拖拉機“蹦蹦蹦”的往縣城駛去。

這個時代沒什么娛樂，也沒有空調之類歇涼的工具，

陳默這次去縣城，是打算買一臺電風扇回去。

整體在農村里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貌似這種生活是刻在骨子里的節奏。

但陳默畢竟前世活了一輩子，知道享受現代化工具。

現在的電風扇非常昂貴，購買一臺華生牌電風扇，光錢就需要120塊錢，而且還要兩張工業票。

幸好陳默之前在皇崗大隊當知青的五年多時間，手里囤積了5張工業卷，

所以陳默才雙搶完畢之后，頂著大太陽去縣城，一是賣一次小龍蝦，二是買一臺電風扇回來。

拖拉機剛到保安縣城，38-39℃的縣城像被罩在一只巨大的蒸籠里。

縣城的柏油路面被曬得發軟，踩上去能留下淺淺的腳印，蒸騰的熱氣混著塵土味往上冒，遠處的樹影都被烤得發晃。

街面上行人寥寥，偶有騎自行車的人，多半穿著的確良短袖，后背早被汗浸出深色的印子，車把上掛著的網兜晃悠悠，里面多半是個軍綠色水壺。

路邊的供銷社敞著門，柜臺上的玻璃被曬得發燙，幾個納涼的人圍著唯一的臺扇——扇葉悠悠轉著，揚起的風也是熱的，扇前圍著三三兩兩的人，輪流湊過去吹口氣。

就算是這么熱的天，一群一群的孩子們，也不愛待在家里，總扎堆跑到供銷社、國營飯店門口的屋檐下探著頭看著，一陣陣汗餿味在熱浪里飄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