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爐炸裂的余波尚未平息，“翦商”二字烙印在穹頂，如同一個冰冷的詛咒。姬軒轅剛剛掙脫束縛，還未來得及發出一聲屬于真正矮人的怒吼，戰場之上，異變陡生。

死寂被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打破。那些本已陣亡，橫七豎八倒在冰原上的殷商將士，他們的骸骨竟在自行扭動、接駁。一簇簇詭異的金色火焰，在他們空洞的眼窩中驟然燃起，如同被注入了不屬于人間的靈魂。

他們站起來了。動作僵硬，關節處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盧恩符文鎖鏈，像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的提線木偶。隨即，一陣低沉而雄渾的戰歌從四面八方響起，那是維京人的語言，歌頌著血與榮耀。這些亡者軍團竟踏著戰歌的節拍，邁出整齊劃一的步伐，腳下的冰面隨之開裂，裂痕蔓延交織，赫然組成了一枚巨大的英靈殿渡鴉徽記！

更恐怖的是，這戰歌帶著致命的同化之力。一些幸存的甲士僅僅傾聽了片刻，瞳孔中便倒映出渡鴉的黑影，神情變得迷惘而狂熱，竟開始揮舞兵刃，自殘肢體，仿佛在用痛苦取悅某個遙遠的神明。

“英靈殿的招魂曲……”聞仲天目刺痛，那金色的光焰，他再熟悉不過。他無視了腿邊那個自稱姬軒轅的矮人，天目猛然張開，射出一道洞穿虛實的光束，逆著那無形的聲波追溯而去。

他的視野瞬間被拉伸、扭曲。冰封的戰場褪色，化作一片混沌的歸墟裂隙。裂隙的另一端，是一座黃金宮殿的虛影。宏偉的餐桌上，盛滿了蜜酒與烤肉，一群高大的女武神——瓦爾基里，正用手中的白矛，有節奏地敲擊著一排排懸掛的編鐘。

那編鐘，竟是用人骨打磨而成，鐘體上，分明雕刻著殷商的玄鳥圖騰！

操控的核心，是為首的那名女武神，布倫希爾德。她金發如瀑，眼神高傲如冰山。而在她纖細的手中，赫然握著一截東西——正是聞仲那只被斬斷的、已經木化的右臂！手臂的斷口處，竟已生出了一片象征著奧丁神力的嫩芽，正隨著她的歌聲，散發出詭異的律動。

“以我之臂，控我將士之魂？”聞仲怒火攻心，胸中郁結的血氣幾乎要噴薄而出。“巫祝何在！起《商頌》！”

身后殘存的巫祝軍團聞令而動，他們沒有絲毫猶豫，從懷中掏出珍藏的祭祀卜辭——那些龜甲獸骨，是他們與先祖溝通的圣物。此刻，他們將其盡數投入火盆。烈火熊熊，卜辭在火焰中化為飛灰，但灰燼并未散去，而是在空中凝聚成一條由甲骨文組成的黑色鎖鏈，盤旋吟唱！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古老、莊嚴的戰歌響起。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從時光長河的上游傳來。歌聲具象化，一頭遮天蔽日的玄鳥虛影在巫祝團上空凝聚成形，它發出一聲高亢的啼鳴，猛然俯沖，尖喙如鉤，狠狠啄向那些操控尸骸的盧恩符文鏈！

冰原之上，浮現出盤庚遷殷時，無數青銅戰車碾過的恢弘幻象。成湯禱雨時所用的玉圭從虛空中浮現，重重一震，那無形的維京戰歌聲波竟被寸寸震碎！

文明在對抗，信仰在碰撞。但代價是慘烈的，每唱出一句《商頌》，吟唱的巫祝鬢角便增添一縷白霜，生命力在急劇消耗。

維京戰歌被壓制，那些亡者軍團體內的金色火焰開始劇烈搖晃。緊接著，更震撼的一幕發生了。一縷縷漆黑如墨的精魄，從那些尸骸的天靈蓋中猛然沖出，化作無數小了一號的玄鳥，與眼窩中的金色火焰展開了對身體控制權的瘋狂爭奪！

那是沉睡在血脈深處的商祖戰魂，被《商頌》喚醒了！

“吼！”一具尸骸猛地撞開同伴，他體內的戰魂瞬間具象化。那是一個手持鬼方部落頭骨為盾的魁梧身影——商王武丁！他咆哮著，將骨盾狠狠砸向英靈殿的虛影，竟將那黃金宮殿的墻壁撞出一片蛛網般的裂痕！

另一邊，一柄戰鉞劃破長空，鋒芒畢露，斬斷了布倫希爾德的一縷金色長發。那是華夏第一位女戰神，婦好！她跨越千古而來，為護后裔而戰！

布倫希爾德吃痛，面露驚色。她被斬落的發辮在空中扭動，化作無數條符文小蛇，嘶吼著反撲。

然而，商祖戰魂們做出了一個悲壯的決定。他們發現自己的靈魂早已被英靈殿的力量污染，無法徹底驅逐。為了不讓后代淪為被兩個神系共同操控的傀儡，他們選擇了最慘烈的方式——主動撕裂自己被污染的魂魄！

“轟——”

雙重戰歌的共振，加上祖魂自毀的磅礴能量，終于將現實徹底撕開。戰場中央，一個巨大的歸墟通道轟然洞開，一邊連接著冰原，另一邊，直達英靈殿！

通道內的景象光怪陸離：左側，殷商的巫祝正與阿斯加德的英靈們圍坐拼酒，蜜酒從青銅爵中不斷溢出；右側，神王奧丁竟與殷商末代君主帝辛相對而坐，在一塊碎裂的世界樹皮上對弈，奧丁擲出的是他的長槍岡格尼爾，帝辛則抓起一把人骨為子，狂笑著投向棋盤。

死亡的誘惑在耳邊響起，陣亡的將士同時聽到了瓦爾哈拉的歡宴之歌與先祖的祭祀之樂，靈魂在兩個世界的拉扯下痛苦不堪。

就在這時，潛藏的毒牙終于顯露。英靈殿的宴歌中，悄然混入了不詳的音節。無人察覺，在那些女武神的羽翼之間，夾雜著幾根細微的九尾狐毛，每根毛的末梢，都掛著一頁微縮的《封神榜》殘頁！

妲己篡改了歌詞！

“痛飲蜜酒，直至永恒”變成了“痛飲商王血，獻祭爾等魂”！

“榮耀歸于阿斯加德”變成了“焚毀玄鳥旗，永世為奴仆”！

毒計得逞！那些剛剛被祖魂之力奪回部分控制權的殷商將士，眼中玄鳥與金焰共存的瞳孔瞬間被血色吞沒。他們猛地調轉矛頭，竟齊齊刺向了聞仲！

“孽畜！”聞仲目眥欲裂。他明白，任何防御都已無用。他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決定。

他猛地伸出雙手，不是格擋，而是狠狠刺向自己的天目！

血淚，自第三只眼中噴涌而出。他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那混亂的歸墟通道之上，用盡全身氣力，書寫下一個古樸蒼涼的甲骨文——

“歸！”

一字落下，天地皆寂。那個“歸”字仿佛擁有無窮的吸力，無論是英靈殿的金焰，還是商祖的殘魂，連同那些被污染的靈魂碎片，全都不受控制地被吸入其中！

文字之中，它們被強行熔煉、重組。一尊尊全新的戰士誕生了。他們身披玄甲，其上鑲嵌著英靈殿的黃金宮紋；左手持維京戰斧，右手握殷商青銅鉞；雙瞳之中，左眼是燃燒的金焰，右眼是盤旋的玄鳥。

混沌英靈！

聞仲向他們下達了最后一個，也是唯一的指令。

這些融合了兩大神系力量的戰士，沒有一絲猶豫，集體沖向歸墟通道的深處，然后——自爆！

轟隆！！！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爆炸發生了，青銅與黃金交織的能量星云吞噬了一切。通道被狂暴的力量徹底封死、湮滅。

戰爭，結束了。

冰原上，幸存的殷商將士大口喘息，但他們很快發現，自己的身上多了一個可怕的詛咒。每到月圓之夜，他們體內的血脈就會沸騰，一半化作渴望榮耀的英靈，一半化作守護故土的戰士，在痛苦中煎熬。

幾片歸墟通道的碎片散落在戰場，觸碰它的人，能看到一絲未來的殘影：雷神索爾在鹿臺之上高舉酒杯，而妲己，赫然坐在了奧丁的黃金王座之上。

聞仲踉蹌著，感到左腿一陣劇痛。他低頭看去，只見那截被婦好斬落的、布倫希爾德的發辮，不知何時竟如毒蛇般纏住了他的腳踝，發絲深深勒入皮肉，形成了一圈無法抹去的盧恩符文烙印。

那符文翻譯過來，是四個字——

諸神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