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把夏雨薇送回宿舍樓下時，路燈剛亮起暖黃的光。女生宿舍門口的公告欄前圍了不少人，紅底黑字的畢業分配公示單被風吹得嘩嘩響。他瞥見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現在市設計院那一欄，旁邊緊挨著趙天宇。

“公示期三天，下周一就得去簽協議。”夏雨薇抱著書輕聲說，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脊，“你真的……不考慮了嗎？”

林峰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公示單，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一張紙而已，決定不了我的路。”他從帆布包里掏出那枚帶金粉的銀杏書簽，“這個，我很喜歡。”

夏雨薇的臉瞬間紅透，像被路燈染了層胭脂：“那……編程的事，我明天把筆記整理好給你。”說完轉身跑進樓道，白色裙擺掃過臺階時，帶起一陣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林峰捏著書簽站在原地，直到那抹白色消失在樓梯轉角才轉身離開。剛走出兩步，就聽見身后傳來趙天宇的聲音：“聊得挺開心啊？”

他轉過身，看見趙天宇靠在香樟樹上抽煙，蘇婉柔站在旁邊，手里拎著個保溫桶。昏黃的燈光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幅扭曲的畫。

“剛巧碰到。”林峰把書簽塞進褲兜，“有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趙天宇彈掉煙灰，走過來搭他的肩膀，力道卻比白天重了幾分，“婉柔特意燉了湯，給你補補腦子。你下午在講座上那番話，可把我們嚇壞了——真打算跟那個搞殺毒軟件的混？”

蘇婉柔立刻笑著把保溫桶遞過來，指甲在桶沿劃了道弧線：“峰哥，天宇也是為你好。你看現在多少互聯網公司倒閉，咱們踏踏實實去設計院，不比啥都強？”

林峰沒接保溫桶，目光落在蘇婉柔發紅的指關節上——那是前世她撕毀股權轉讓協議時，被文件夾劃破的舊傷。他突然想起前世自己住院時，她也是這樣端著湯來，轉身就把醫生的診斷報告偷偷塞給了趙天宇。

“湯你們留著吧，我對油膩的東西過敏。”他后退半步避開趙天宇的手，“講座上的話只是隨便聊聊，你們別當真。”

趙天宇的眼神閃了閃：“當真倒不至于，就是怕你被人騙。那個李航我打聽了，掛科三次，畢業證都懸著呢，他的殺毒軟件能靠譜？”

“是嗎？”林峰挑眉，“我倒覺得他挺厲害，剛才還跟我說，有投資人愿意給他投五十萬。”

這話一出，蘇婉柔手里的保溫桶明顯晃了下。趙天宇的笑容僵在臉上：“五十萬？就他？”

“不信？”林峰掏出諾基亞晃了晃，“剛存了他的手機號，要不現在打過去問問？”

趙天宇連忙擺手：“別別別，我就是隨口一說。”他摸出煙盒想再點一根，打火機卻怎么也打不著。

林峰看著他慌亂的樣子，心里冷笑。五十萬當然是假的，但李航手里那份未完成的殺毒軟件代碼，未來能值五個億。他故意放出風聲，就是想看看這對男女的反應——果然，貪婪早就刻在了他們骨子里。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林峰轉身要走，卻被蘇婉柔攔住。

“峰哥，”她咬著嘴唇，眼眶突然紅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這兩天對我……好像很冷淡。”

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前世騙了他整整十年。林峰看著她顫動的睫毛，突然想起前世公司破產那天，她也是這樣紅著眼圈說：“林峰，我跟著你吃了十年苦，現在只想找個安穩的依靠。”

“沒有的事。”他別開視線，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可能是快畢業了，有點焦慮。”

趙天宇立刻打圓場：“焦慮很正常！走，哥帶你去上網，包夜打 CS，保準啥煩惱都沒了！”

林峰正要拒絕，褲兜里的手機突然震動。是證券營業部發來的短信：“深發展 A出現大額買單，夜間公告將發布重大資產重組預案。”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前世這則公告是三天后才公布的，股價因此連續五個漲停。看來蝴蝶效應已經開始顯現，有些事正朝著未知的方向偏移。

“今晚不去了，”他按住手機屏幕，“我得回去研究研究股票。”

趙天宇的眼睛猛地亮起來：“你買股票了？啥時候的事？”

“瞎玩的，就幾百塊。”林峰含糊著擺擺手，轉身快步走向男生宿舍。身后傳來蘇婉柔刻意壓低的聲音：“他肯定有事瞞著我們……”

回到宿舍時，胖子正對著電腦屏幕唉聲嘆氣。看見林峰進來，立刻指著屏幕嚷嚷：“峰子，你看新浪股價跌成啥樣了！都說互聯網要完了，你那網上書店的想法……”

“要完的是泡沫，不是互聯網。”林峰走到自己的書桌前坐下，打開那個泛黃的筆記本。第一頁是他大二時寫的創業計劃書，邊角已經被蟲蛀了個小洞——前世這個洞被趙天宇用煙頭燙成了焦黑的窟窿。

他翻到空白頁，提筆寫下：“6月 15日，深發展 A預計跌至 9.5元，滿倉。”剛寫完，就聽見胖子驚呼：“臥槽！體彩開獎了！頭獎號碼是……”

林峰的筆尖頓了頓。他記得的那個號碼，和胖子念的分毫不差。

胖子還在絮叨：“可惜了，我差一個數就中了。對了，明天系里拍畢業照，你可別忘了穿西裝。”

畢業照。林峰的筆尖在紙上洇出個墨點。前世的畢業照里，他站在中間，左邊是勾著他肩膀的趙天宇，右邊是笑靨如花的蘇婉柔。而夏雨薇，縮在最角落，只露出半張臉。

“知道了。”他合上筆記本，起身從床底拖出那個落滿灰塵的行李箱。里面放著母親特意給他做的西裝，藏青色的，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前世他嫌老氣，畢業照那天穿了趙天宇送的夾克，直到母親去世，才在衣柜深處找到這套嶄新的西裝。

窗外的蟬鳴突然密集起來，像是在催促著什么。林峰摸著西裝領口的紐扣，突然想起夏雨薇剛才說的話——“你在講座上的樣子，很不一樣。”

是啊，不一樣了。

這一世，他要站在該站的位置，拿回該拿的一切。

第二天清晨，林峰剛走進交易所，就被經紀人阿姨拉住：“小伙子，你可算來了！深發展 A一開盤就跌，現在已經 9.6了，要不要割肉？”

他沒說話，徑直走到柜臺前，把昨晚取出來的 19760元全部遞進去：“全買深發展 A。”

阿姨嚇了一跳：“你瘋了？這時候加倉？”

林峰看著電子屏上跳動的數字，9.5元的紅線正在閃爍。他想起前世趙天宇就是在這個價位清了倉，后來拍著大腿說自己錯過了一個億。

“阿姨，你說過，低位買藍籌股穩當。”他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交易單打印出來的瞬間，電子屏上的數字突然止跌回升。經紀人阿姨盯著屏幕，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這……這是觸底反彈了？”

林峰把交易單折好放進錢包，轉身走出交易所。陽光穿過梧桐樹葉落在他身上，像撒了層碎金。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夏雨薇發來的短信：“筆記整理好了，上午十點在圖書館門口等你。”

他回復：“好，順便幫我帶本《數據庫原理》。”

按下發送鍵的瞬間，他看見趙天宇和蘇婉柔從對面的咖啡館走出來。兩人正低聲說著什么，蘇婉柔突然抬頭朝他這邊看來，眼神像淬了毒的針。

趙天宇順著她的目光望過來，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拉著蘇婉柔快步過馬路，攔住林峰的去路：“你怎么又來這鬼地方？真把家底都砸進去了？”

“跟你有關系？”林峰側身想繞開，卻被趙天宇死死抓住胳膊。

“我是你兄弟！怎么能不管你！”趙天宇的聲音陡然拔高，“昨天不是說就瞎玩嗎？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圍的人紛紛側目。蘇婉柔立刻上來打圓場，假意去掰趙天宇的手：“天宇你別激動，峰哥肯定有分寸……”

林峰猛地甩開趙天宇的手，力道之大讓對方踉蹌了兩步。他盯著趙天宇發紅的眼睛，突然笑了：“我想干什么，你以后會知道的。對了，提醒你一句——深發展 A要漲了，現在拋，還來得及。”

趙天宇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林峰沒再看他們，徑直朝圖書館走去。遠遠地，就看見夏雨薇站在臺階上，懷里抱著書，白色的裙擺被風吹得輕輕揚起。晨光落在她發梢，像鍍了層金邊。

他加快腳步走過去，在她面前站定：“等很久了？”

夏雨薇搖搖頭，把一本嶄新的《數據庫原理》遞給他：“筆記在里面夾著，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隨時問我。”

林峰接過書，指尖碰到她的，兩人都像觸電似的縮回手。他看著她泛紅的耳垂，突然想起前世畢業照那天，她也是這樣站在圖書館門口，手里攥著本想送他的筆記本，最終卻悄悄塞進了他的畢業論文袋里。

“中午有空嗎？”他突然問，“陪我去個地方。”

夏雨薇愣了愣：“去哪？”

“拍畢業照。”林峰的目光越過她，望向教學樓的方向。今天的陽光很好，適合重新定格一些東西。

不遠處的咖啡館里，趙天宇把手機狠狠砸在桌上。蘇婉柔撿起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證券交易軟件的界面——他持有的深發展 A股票，已經跌了五個點。

“他怎么會知道……”蘇婉柔的聲音發顫，“他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趙天宇盯著窗外林峰和夏雨薇并肩離去的背影，眼里的慌亂漸漸變成陰鷙。他從口袋里掏出個錄音筆，按下播放鍵，里面傳出林峰昨天在講座上的聲音：“……殺毒軟件的核心是病毒庫，未來三年，郵件病毒將成為主流……”

“發現又怎么樣？”他冷笑一聲，把錄音筆揣進懷里，“他不是想玩嗎？我就陪他玩玩。下周設計院簽約，我看他還能耍什么花樣。”

陽光透過咖啡館的玻璃窗照進來，在他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影，像極了前世頂樓天臺上，那張扭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