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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鐵棺材里的同道

登陸艇的金屬艙壁冰冷而堅硬。

陸衍安靜地坐著,雙手被那副閃爍著微光的能量鐐銬鎖在身前,動彈不得。

他放棄了無謂的掙扎,轉(zhuǎn)而將所有心神沉入體內(nèi),細細體悟著那股被壓制住的玄功之力。

鐐銬釋放的能量場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籠罩著他的丹田和主要經(jīng)脈,阻礙著能量的正常流轉(zhuǎn)。

但《八九玄功》的本質(zhì)是肉身與元神的雙重不滅,并非單純依賴能量。

即便經(jīng)脈被鎖,他那經(jīng)過初步淬煉的肉身依舊在緩慢地自我修復(fù)著,力量也在一絲一縷地悄然增長。

更重要的是,他的元神未受影響。

那被洪荒道法淬煉過的靈魂如同一塊堅冰,在這能量場中保持著絕對的清明與獨立。

登陸艇與軌道上的巨艦完成了對接。

伴隨著一陣輕微的震動和氣閥開啟的嘶鳴聲,艙門滑開。

刺目的白光和嘈雜的人聲涌了進來。

陸衍被兩名身穿黑色甲殼鎧、手持霰彈槍的艦上衛(wèi)兵粗暴地拽起,推搡著走出登陸艇。

他沒有反抗,只是默默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這是一條巨大無比的內(nèi)部廊道,高得望不見頂?shù)鸟讽斏希缣厥降墓袄呓Y(jié)構(gòu)縱橫交錯,巨大的神甫齒輪與雙頭鷹徽記隨處可見。

空氣中彌漫著機油、焚香和汗水混合的奇異味道。無數(shù)穿著各色制服的人員行色匆匆,他們看陸衍的眼神充滿了麻木、好奇,或者干脆就是視而不見。

他像一個異物,被丟進了一臺正在高速運轉(zhuǎn)的龐大戰(zhàn)爭機器之中。

他沒有被帶往更高級別的審訊室或?qū)嶒炇遥潜灰宦费核偷搅司夼灥牡讓訁^(qū)域。

這里的光線更加昏暗,空氣也更加污濁。最終,在一扇標有“C-7區(qū)/第十一貨艙”字樣的巨大閘門前,衛(wèi)兵停下了腳步。

閘門滑開,一股混雜著汗臭、恐懼和絕望氣息的熱浪撲面而來。

里面是一個巨大到令人難以置信的貨艙,空間足以容納天劍門整個演武場。

數(shù)千名來自望舒星的“修士”就像被塞進罐頭的沙丁魚一樣,擁擠地或坐或躺在這片冰冷的金屬地板上。

這里就是他們臨時的囚籠。

一個會移動的巨大鐵棺材。

“進去!”

衛(wèi)兵在陸衍背后猛地一推,將他推進了人群之中。厚重的閘門在他身后轟然關(guān)閉,隔絕了外界最后一絲光亮,只留下貨艙頂部幾盞發(fā)出昏暗紅光的應(yīng)急燈。

陸衍的出現(xiàn)在死寂的人群中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他的衣著雖然同樣破爛但神情卻異常平靜,這與周圍那些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的“同道”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看到了天劍門的幸存者。

大長老被單獨關(guān)押在另一個地方,但其他的長老和弟子都在這里。他們擠在一起,曾經(jīng)的尊卑蕩然無存,臉上只剩下同樣的迷茫與恐懼。

陸衍還看到了那位萬法宗的宗主,一個曾經(jīng)在望舒星上跺跺腳都能引起震動的元嬰期“大修士”。

此刻他正蜷縮在一個角落里,須發(fā)凌亂,雙目無神,口中不斷喃喃自語著什么“天道崩塌,仙神已死”之類的瘋話,徹底失去了往日的威嚴。

他旁邊,一個來自另一個小門派的年輕弟子精神已經(jīng)崩潰。

他歇斯底里地大喊著:“放我出去!你們這些天神,為何要如此對我們!我們做錯了什么?”

他的喊叫并未換來任何回應(yīng),只引來了周圍幾道厭煩和麻木的目光。在這種極端環(huán)境下瘋癲和絕望是最常見的瘟疫。

陸衍沒有理會這些。

他冷靜地在人群中穿行,尋找著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

他發(fā)現(xiàn),幾乎每個人都被戴上了一種銀灰色的金屬項圈。項圈上閃爍著微弱的紅光,似在持續(xù)釋放著某種波動。

那些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長老們當下都像被拔了牙的老虎,一身“修為”蕩然無存,顯然是被這項圈給抑制住了。

他的待遇“高級”一些,是特制的能量鐐銬。這或許意味著在那些“天神”眼中,他的威脅等級更高。

他找到了一個靠著艙壁的角落坐下,閉上眼睛,開始悄悄地運轉(zhuǎn)元神之力,嘗試分析那副鐐銬。

這是一項極其精細的工作,好在他有的是時間。

“小友,看起來你比他們都想得明白。”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陸衍睜開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玄塵子。

那個在望舒星被征召時,在人群中悄悄提醒過他,懷疑這一切并非“飛升”的隱世小派掌門。

他的運氣似乎不錯,雖然年邁,但身體還算硬朗,被劃歸到了“合格人口”的范疇,沒有被直接送去當機仆。

他的臉上布滿了皺紋,但那雙眼睛卻比貨艙里任何一個年輕人都要明亮。

此刻那雙眼睛正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審視著陸衍。

“想不明白又能如何?”陸衍平靜地回答,聲音不大,剛好能讓玄塵子聽到,“難道像他一樣哭喊,門就會自己打開嗎?”他朝那個歇斯底里的年輕弟子努了努嘴。

玄塵子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他挨著陸衍坐下,低聲道:“老夫修行一百五十載,自認看人還算有點眼力。從在下界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不像池中之物。現(xiàn)在看來果然不差。”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了:“小友,你不好奇嗎?這些自稱‘人類’卻對同族行此等雷霆手段的‘天神’究竟是何來歷?而我們又將被帶往何方?”

陸衍沉默了片刻。

他當然知道。

但他不能說。

“前輩見多識廣,想必比晚輩更有見解。”他把問題拋了回去。

玄塵子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老夫那點見識,在見到天上那艘‘巨船’的時候,就已經(jīng)碎得一干二凈了。我只知道我們宗派的古籍中曾有零星記載,說我等的祖先并非此界住民,而是來自‘星海之外’,為躲避一場‘焚天之戰(zhàn)’才逃難至此。”

“焚天之戰(zhàn)?”陸衍心中一動,這與道長的記憶碎片貌似能隱隱對上。

“是啊。”玄塵子眼中流露出一絲悠遠的回憶,“古籍上說,那是一場連‘圣人’都會喋血,‘天道’都會崩碎的戰(zhàn)爭。我們的祖先不過是那場戰(zhàn)爭中僥幸逃生的一葉扁舟罷了。”

他看了一眼周圍的同道,嘆息道,“我們在這里茍延殘喘了不知多少代,自以為是仙道正統(tǒng),現(xiàn)在想來不過是坐井觀天的夏蟲。”

他轉(zhuǎn)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陸衍:“小友,你的來歷恐怕也不簡單吧?天劍門那樣的三流宗門養(yǎng)不出你這樣的心性。”

陸衍沒有回答。

說得越多錯得越多。

就在這時,貨艙內(nèi)響起了一陣刺耳的機械聲。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緊張地抬起頭。

只見艙壁上的幾個管道口緩緩打開,一團灰色糊狀,散發(fā)著怪異氣味的膏狀物被擠了出來,落入下方的食槽中。

“賜食”開始了。

玄塵子的話讓陸衍對他產(chǎn)生了一絲興趣。這個老頭應(yīng)該知道一些被歲月掩埋的秘密。

與他結(jié)成一個臨時的同盟,或許能讓自己在這趟前途未卜的旅途中獲得更多有用的信息和掩護。

他看向那些散發(fā)著化學(xué)品味道的營養(yǎng)膏,眼中沒有絲毫波瀾。

這艘船上的生存游戲才剛剛開始。

而活下去的第一步,就是接受這一切,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

包括身邊這個同樣想抱團取暖的老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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