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陸衍扛起那根猙獰的炮管后失去了意義。

接下來的四十分鐘，對于觀察室里的鐵面人和他的副官們來說，是一場混雜了震驚、困惑與病態欣賞的視覺盛宴。

陸衍徹底化作了這座鋼鐵叢林里的暴君。

他將那根沉重無比的雙聯裝炮管，舞得虎虎生風。那已經不是武器，而是他手臂的延伸。

他用它格擋呼嘯而來的激光束，用它橫掃成片的自動炮臺，甚至在一次驚人的跳躍中，將它當成一柄攻城錘般，從天而降，直接砸毀了一座隱藏在地下的等離子炮臺的裝甲外殼。

他渾身浴血，衣衫襤褸，像一頭受了重傷卻愈發狂暴的兇獸。

當一個小時的時限終于到來，整個角斗場內所有的炮臺全部陷入沉寂時，六十四座自動防御炮臺，已經被他用這種最原始、最野蠻的方式，硬生生地敲掉了三十七座。

整個場地，一片狼藉，像是被一支重型裝甲部隊蹂躪過。

而陸衍，就那樣拄著那根已經變形的炮管，單膝跪地，劇烈地喘息著，但他依舊沒有倒下。

他抬起頭，那雙在硝煙和血污中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穿透了厚重的防彈玻璃，毫不示弱地與觀察室里那道冰冷的目光對視在了一起。

觀察室里，一片死寂。

鐵面人沉默地看著那個渾身是傷，卻依舊挺立著脊梁的身影，良久，才從他那冰冷的面具之下，吐出了一句話。

“合格，第三次測試，看來可以免了。”

......

當陸衍再次從醫務室的再生凝膠罐中醒來時，已經是兩天后。

這一次，他沒有再被送回冰冷的禁閉室。

一名審判庭的仆役，恭敬地將一套嶄新的、漆黑色的、由多種高級合成纖維制成的戰斗服，和一套輕便的甲殼鎧，放在了他的床頭。

“陸衍閣下，”仆役用一種不卑不亢的語氣說道，“審判官大人在第一簡報室等您。”

稱呼，從“734號”，變成了“陸衍閣下”。

陸衍用自己的血肉和意志，為自己贏得了最基本的地位。

他穿上那套嶄新的戰斗服，身體的傷勢，在玄功和帝國高級醫療技術的雙重作用下，已經恢復了七七八八。

他隨著仆役來到了位于“真理之諭”號指揮層的第一簡報室。

這是一個充滿了古典和肅殺氣息的房間。

巨大的全息戰術星圖在房間中央緩緩旋轉，墻壁上懸掛著數面古老的戰旗，上面記錄著這支審判官隊伍曾經凈化過的世界和剿滅過的異端。

鐵面人背對著他，正凝視著星圖。

當他聽到腳步聲時，緩緩地轉過身。

“恭喜你，陸衍，”他說道，聲音依舊冰冷，但少了純粹的審視，“你通過了我的測試。從現在起，你不再是囚犯，也不再是樣本。你的新身份，是我麾下的一名——特遣侍從。”

他頓了頓，似在解釋這個名詞：“這意味著，你擁有了審判庭的臨時授權，可以參與我的行動，可以動用我的資源，你的地位等同于一名實習審判官。”

“但同時，你也必須無條件地服從我的任何命令，你的脖子上永遠懸著一把看不見的斷頭臺。一旦我發現你有任何不忠，或者失去了利用價值，我會親手清理掉你。”

赤裸裸的威脅與賦予的權力，并行不悖。

這就是審判庭的行事風格。

“畫一張餅再給你套上一副枷鎖，真是帝國官僚們數萬年來都未曾變過的可笑伎倆，呵，等時機成熟，看看是誰清理誰。”陸衍的心中平靜地閃過了這個反抗念頭。

“可以。”他抬起頭，迎向那張冰冷的面具。

“很好。”鐵面人很滿意他的識趣，“一個優秀的侍從，需要一個同樣優秀的團隊來配合。現在，我來為你介紹一下，你的‘同事們’。”

他話音剛落，簡報室的另一扇門滑開了。

三道身影從門后走了出來。

為首的，是一個穿著黑色緊身戰斗服、身形高挑、面容被一張印著白色幽靈面紋的面具遮住的女人。

她的背后背著一根超過她身高的巨大狙擊槍，造型奇特。

她走動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好似一道真正的幽魂。她的氣息冰冷、死寂，和陸衍在禁閉室隔壁感受到的如出一轍。

是那個代號“幽靈”的女人。

在她旁邊，是一個身材瘦小、動作靈活、臉上帶著市儈笑容的男人。他穿著一套由多種服飾拼接而成的衣服，腰間掛滿了各種小工具和不知名的瓶瓶罐罐。

他一走進來，那雙老鼠般滴溜溜亂轉的眼睛就在陸衍身上來回打量，滿是好奇和算計。

而在最后，是一個身材魁梧，甚至比巨石還要壯上幾分的沉默男人。

他穿著一身經過改裝的厚重帝國神甫長袍，長袍之下，是鼓脹的肌肉和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動力義肢。

他的臉上布滿了虔誠而狂熱的刺青，手中提著一把鋸齒上還沾著暗紅色血跡的鏈鋸斧。

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忠于帝皇，燒死異端”的狂信徒氣息。

“幽靈，”審判官指向那個戴面具的女人，“帝國刺客庭，文迪卡神廟的叛逃者。最頂尖的狙擊手和潛行大師。她因何叛逃，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在一千米外，她能精準地打爆一只蒼蠅的左眼。”

“變色龍，”他又指向那個瘦小的男人，“巢都騙子，偽造大師，滲透專家。他曾經成功地偽裝成一名星區總督的侍酒師長達三個月，直到他試圖偷走總督最珍愛的一支千年陳釀時才被發現。他的話，你最多只能信三分，但他的技術你可以信十分。”

“最后，‘錘骨’。”他指向那個沉默的戰斗神甫，“國教的狂信徒，因為手段過于激進，將自己的主教連同他那‘不夠虔誠’的教堂一起燒了而被送到了我這里。他是你們團隊最堅固的盾牌，也是最狂熱的戰錘。”

介紹完后，他看向陸衍。

“而你，陸衍。你將是這支小隊最鋒利的矛尖。”

“從今天起，你們四人將組成我的第三特遣侍從行動小隊。你們的任務是處理那些我本人不方便出面、不值得我親自出手的‘麻煩’。”

這支由刺客叛徒、巢都騙子、宗教狂信徒，以及一個來歷不明的怪物所組成的“問題兒童”小隊，在這一刻，正式集結了。

四道截然不同的目光在簡報室中交匯。

幽靈的目光隔著面具，冰冷而審視，似還在因為之前在禁閉室里的事情，而對陸衍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變色龍的目光，充斥著赤裸裸的好奇和生意人的精明。他在評估陸衍身上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價值。

錘骨的目光則只有宗教式的審判意味。他貌似在用國教的教條來衡量陸衍是否“純潔”。

而陸衍則平靜地迎接著這三道目光。

他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他，信任不是靠介紹得來的，而是要用鮮血和實力去親手鑄就。

鐵面人很滿意這種不信任和戒備的氛圍。

他更喜歡工具之間保持著清晰的距離，而不是黏糊糊的“戰友情”。

“很好。”他轉身，重新看向那巨大的全息星圖。

“現在，來談談你們的第一個任務。”

他伸出手，在星圖上輕輕一點。一個燈火璀璨的商業星球被迅速放大。

“你們的目標不是去剿滅異端，也不是去追殺叛徒。”

“你們要去追回一件屬于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