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的劇痛將陸衍的意識從混沌的深淵中強行喚醒。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卻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塵封了多年的霉味和冰冷的金屬氣息。

他還活著。

這個認知讓他有些恍惚。

他掙扎著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并非預想中的尖銳巖石或泥濘的沼澤。

他躺在一片平坦且冰冷的“地面”上。

這地面由某種黝黑的金屬構成，表面銘刻著無數復雜、對稱、卻又毫無美感的幾何紋路，充滿了冷硬的工業風格。

他嘗試著伸手觸摸，指尖傳來的是刺骨的寒意。

身下的劇痛讓他齜牙咧嘴。他低頭檢查，發現自己的左肩到后背有一道深可見骨的爪傷，鮮血已經凝固，將破爛的衣物和皮肉粘連在一起。

幸運的是，下墜過程中他似乎是背部先著地摔在了這片奇異的金屬地面上，雖然內臟受到了劇烈震蕩，但總算保住了一條命。

他撐起身體環顧四周。

周圍那濃得化不開的迷霧在此地竟詭異地消散了，形成了一個巨大清晰的空洞區域。

借著從深淵上方透下來的一絲微弱天光，他終于看清了自己身處的環境。

他正身處于一艘“船”的內部。

一艘大到超乎想象的“船”。

他所在的這片金屬“廣場”只是一處稍微寬闊的平臺。

平臺之外是如同鋼鐵叢林般的巨大廊道和坍塌的墻壁。無數不知其用的管道和線路如同巨獸的血管和神經，纏繞在斷裂的金屬結構上。

頭頂上方是高得望不見頂的穹頂，穹頂破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他應該就是從那里掉下來的。

這艘“船”……或者說殘骸，已經斷成了兩截。他能看到遠處另一半同樣巍峨的輪廓靜靜地躺在深淵的黑暗中。

整艘船的風格，古樸、厚重，充滿了猙獰的實用主義色彩。

這完全超出了陸衍對“法舟”或者任何飛行法器的理解。天劍門那艘引以為傲的護山飛舟在這殘骸面前渺小得像個孩童的玩具。

“葬仙淵……葬的不是仙，是一艘船……”陸衍喃喃自語，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個發現顛覆了他過去所有的認知。

這艘船顯然不是這個世界文明的產物。

強忍著傷痛，他扶著冰冷的墻壁一瘸一拐地開始探索。他必須找到水、藥物，或者任何有用的東西。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隨著失血而飛速流逝。

這片殘骸內部像是巨大的迷宮，通道四通八達。大部分區域都已被徹底摧毀，坍塌的金屬墻壁堵住了去路。

幸運的是此地的空氣尚能呼吸，盡管充斥著鐵銹和塵埃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虛弱感越來越強。就在他要放棄準備躺下等死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扇還算完整的金屬門。

門并未完全閉合，留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側身擠了進去。

門后是一間靜室。

與外面通道的殘破景象不同，這間靜室保存得異常完好。

面積不大，約莫十來個平方，陳設也極其簡單。一張金屬桌，一個蒲團般的座位，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整個房間密不透風，隔絕了外界的塵埃和濕氣。

而在那蒲團之上端坐著一具骸骨。

那是一具東方人種的骸骨，骨骼呈現出玉石般的質感。他身穿早已腐朽成灰的道袍，依稀還能看出其樣式。

骸骨的姿態是標準的盤膝而坐，雙手結印，即便已逝去不知多少歲月依然保持著一種莊嚴的求道者姿態。

他的面前那張金屬桌上，靜靜地躺著一枚非金非玉的黑色玉簡。

陸衍的呼吸在這一刻停滯了。

直覺告訴他這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踉蹌著走到桌前，眼中只有那枚散發著幽深氣息的玉簡。他伸出沾滿血污的手虔誠地觸碰了上去。

在他指尖接觸到玉簡的瞬間——

“嗡！”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信息洪流如同決堤的星河轟然沖入了他的腦海！

那并非單純的文字或圖像，而是蘊含著道與理的純粹信息。

首先涌入的是一部功法的總綱：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煉體魄，證不壞；淬元神，得不滅。萬般變化，存乎一心。此為——《八九玄功》！】

緊接著，無數玄奧的法門、煉體的圖譜、元神淬煉的口訣如同烙印般深刻地印入他的靈魂深處。

但還未等他消化這驚世駭俗的無上法門，幾段斷斷續續的記憶畫面在他的腦海中炸開。

畫面一：一座無法想象其宏偉的仙宮懸浮于云海之上，牌匾上書三個古樸的篆字——“玉虛宮”。

這具骸骨的主人正跪在成千上萬的聽道者中，聆聽一位模糊不清的圣人講道。他身邊的人個個仙風道骨，氣息淵深如海。

畫面二：天崩地裂。天空被四柄顏色各異的通天巨劍撕裂，血色的劍氣縱橫億萬里，星辰如雨點般墜落。

大地在哀嚎，無數仙神在誅仙劍陣的絞殺下化為飛灰。他看到一個偉岸的身影手持長幡，拼死護住了一批人族，口中絕望地嘶吼著什么。

畫面三：一艘巨大猙獰的青銅“鐵舟”在混亂的虛空中穿行。道長似乎受了致命的重傷，他懷抱著一縷微弱的金色殘魂喃喃自語：“……隨師尊一縷殘魂遁入此界鐵舟，護人族火種……”

記憶到此被強行斬斷。

陸衍的大腦幾乎要被這龐大的信息量撐爆，他痛苦地跪倒在地，雙手抱頭。

然而真正的沖擊才剛剛開始。

他發現這枚玉簡之中還烙印著另一層信息。這一層信息不屬于那位玉虛宮的道長。

那是一段音頻日志，來自這艘“鐵舟”的艦長。

【“……日志記錄，M32.666……探索級遠航艦‘求道者’號，遭遇前所未有的時空災變，蓋勒力場瞬間失效……亞空間風暴，我們被拋出了現實維度……”】

一個冷靜果斷，但帶著一絲疲憊的男人聲音在陸衍腦中響起。這聲音說的是一種陸衍既熟悉又陌生的語言。

【“……坐標已完全丟失。星語者瘋了，導航員死了……船體嚴重受損，我們正在墜向一個未知的行星。檢測到星球存在泰拉標準的生命信號，但……這里的現實結構非常薄弱，有強烈的亞空間回響……”】

【“……船員傷亡超過90%。但我成功保護了核心數據和STC模板。此地……或可成為新的家園……我將啟動緊急封存協議，將所有關鍵信息烙印在此船最高權限的記錄板中……”】

【“日志終末。艦長，李奧瑞克·馮·瓦倫。帝皇保佑，為了人類！”】

“帝皇”、“人類”、“M32.666”、“亞空間”、“蓋勒力場”……

這些詞匯，與之前的“玉虛宮”、“誅仙劍陣”、“人族火種”、“師尊殘魂”……

兩種截然不同卻又似乎指向同一個終點的文明信息在陸衍的腦海中猛烈地碰撞、交織、融合。

陸衍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浸濕了他早已破爛的衣衫。

他終于明白了。

徹底明白了。

天劍門的制式法劍，劍柄上那猙獰的雙翼骷髏根本不是什么“羽化仙人”的印記。

那是帝國……人類帝國的標志——天鷹徽！

長老口中那些“狀如頑石、噴吐黑火”的綠皮蠻妖，是歐克獸人！

那些“潛入村莊、蠱惑人心、使其肢體異化”的多臂天魔是基因竊取者！

護山大陣的能量核心“鎮山石”，很可能就是這艘墜毀星艦的某個動力部件。

所謂的“靈氣”或許就是艦船殘骸萬年來緩慢泄露的能量與這個星球的生態環境結合后的產物。

而所謂的修仙界，不過是一群遺忘了自身來歷、遺忘了科技與歷史的星艦墜毀幸存者的后代，用殘存的知識在這個被帝國遺忘的角落，構建出的一個荒誕而可悲的“文明”！

這里不是仙俠世界。

這是一個失落了不知多少萬年的人類殖民地。

而他，陸衍，以為自己穿越到了一個修仙世界，卻不曾想他掉進的是那個吃人的、絕望的、黑暗的……

戰錘40K宇宙！

他手中的玉簡既是一位上古洪荒大能的傳承遺物，也是一艘黑暗時代人類探索船的最后遺書。

他的大腦在經歷過極致的震驚和混亂后，反而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看著自己流血不止的傷口，又看了看那具早已坐化的道長骸骨。

他的仙俠夢死了，死得徹徹底底。

但一條充滿了荊棘與鮮血的求生之路，在他眼前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