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是陸衍恢復意識后的第一感覺。

緊接著，是渾身如同被碾碎后又重新拼接起來的劇痛。他嘗試著動一下手指，卻發現連這個最簡單的動作都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他緩緩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慘白色天花板，以及空氣中那股混合了消毒水和再生軟膏的味道。

他還活著。

“頭兒！你醒了！”

一個充滿了驚喜和慶幸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扳手那張沾著機油的臉湊了過來。他的眼眶深陷，布滿了血絲，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合眼。

他旁邊是小山一樣坐在地上的巨石。這個憨厚的少年看到陸衍醒來，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眼圈卻紅了。

“我……睡了多久？”陸衍開口，聲音沙啞。

“三天！整整三天！”扳手回答，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們返回軌道要塞后，你就被直接送到了最高級別的重癥監護室。醫務部的機仆和外科醫生在你身上忙活了兩天兩夜，他們說……他們說你的內臟受到了嚴重的沖擊性損傷，肌肉和神經也出現了大面積的過度疲勞撕裂，按理說你應該已經死了十遍了。”

扳手看著陸衍，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敬畏，有感激，也有絲深深的困惑。

“但你……就是活過來了。他們說，你的身體恢復能力簡直就是個怪物。”

陸衍沒有說話。

他很清楚這都是《八九玄功》的功勞。

那門洪荒道法，即便在他昏迷時也在以一種極其緩慢的方式，修復著他那幾乎崩潰的身體。

強行催動神通的代價遠比他想象中要大。

“我們……任務……”陸衍艱難地問道。

“完成了！頭兒，我們完成了！”扳手的臉上露出了驕傲和興奮的神色，“我們成功地阻止了那個邪教主教的儀式，并且…根據回收的戰斗記錄儀顯示，你……你一個人，就解決了邪教首腦和那頭該死的歐克！”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補充道：“雖然……記錄儀在那最關鍵的幾秒鐘，因為劇烈的能量干擾和震動畫面變得一團模糊，什么都沒拍清楚。但結果是明確的。我們是這次‘血腥畢業禮’中唯一一個全員存活，并且超額完成任務的小隊！”

畫面模糊……

陸衍的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這或許是不幸中的萬幸。他那驚世駭俗的【三頭六臂】虛影并沒有被清晰地記錄下來。

“這次考核……其他人呢？”陸衍問道。

扳手的臉色瞬間黯淡了下去。

他搖了搖頭：“我們是為數不多的幸存者小隊。其他小隊，大部分……沒有回來。整整一百七十七個懲戒者營地的新兵死在了格里姆洛克四號星上。”

這個數字讓陸衍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早就猜到這是一場“清洗”，但沒想到竟會如此殘酷。

哈德良，用一百七十七條精銳的生命，去掩蓋一個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去完成一場他自己的“測試”。

“我們…也得到了獎勵。”扳手似乎想說點什么來沖淡這悲傷的氣氛，“因為這次的首功，我們三個軍銜將從中士起步。巨石被調去了重火力支援連，我…我因為在破解網絡方面的表現，被機械神甫的一位賢者看中了，可能會成為他的技術侍從。而你，頭兒……”

他看著陸衍，眼神再次變得復雜起來，“你……上面還沒有給出明確的任命。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這次的最大功臣，但你的去向貌似成了一個沒人敢碰的難題。”

陸衍心中了然。

他的表現太過驚艷，也太過“不科學”。

一個哪怕是Beta級的普通變異體，也不可能在那種絕境下做到他所做的一切。

他那份模糊不清的戰斗記錄雖然沒有留下直接的證據，但反而會引起更高層更多的猜測和懷疑。

他就像一件威力巨大但原理不明的神秘武器。人人都想得到他，卻又人人都害怕被他反噬。

就在這時，醫務室的門無聲地滑開了。

走廊里傳來了一陣金屬碰撞的腳步聲。

不是醫護人員，也不是普通衛兵。

哈德良，穿著他那一身筆挺的黑色制服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他的眼神掠過了扳手和巨石，最終落在了病床上那個已經蘇醒的年輕人身上。

他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深邃，充滿了審視、貪婪，以及隱藏得極深的忌憚。

但在他的身后還跟著另一個人。

當陸衍看到那個身影時，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一縮。

那是一個全身都籠罩在漆黑色動力甲中的沉默身影。

他的動力甲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只有最純粹、最高效的殺戮線條。

而他的胸前，那個由純白色繪制而成的巨大鏤空骷髏頭標記，是他對這個宇宙的印象中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標志之一。

那是審判庭最精銳的武裝力量，死亡守望……不，這不是死亡守望的標志。

這是……

審判庭暴風兵！而且是其中的王牌——隸屬于異形審判庭的精英連隊！

這個黑甲士兵就如同一座沉默的鐵山，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后。

他沒有散發出任何殺氣，但他的存在本身就讓整個醫務室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十幾度。

扳手和巨石甚至不敢直視他，紛紛低下了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士兵734，”哈德良開口了，他的聲音沒有了那種標志性的煽動和狂熱，反而帶著公事公辦的冷漠，“不，現在應該叫你陸衍公民。”

“你在格里姆洛克四號星上的表現，我已經詳細審閱過了。英勇，高效，果斷。你無愧于帝皇的勇士這一稱號。”

他頓了頓，似在斟酌著用詞。

“你的新兵生涯到此結束了。”

“你的檔案因為其‘特殊性’，已經由我親手遞交給了帝國的更高層級。經過慎重的評估，上面已經為你安排了新的‘崗位’。”

哈德良向旁邊側過身，讓他身后的那個黑甲暴風兵完全暴露在了陸衍的視野之中。

“審判官大人對你很感興趣。”臉上露出了莫測高深的笑容，“你的下一個‘軍營’將不再是這小小的要塞，也不是這偏遠的星區。”

“而是……整個銀河系。”

那名黑甲暴風兵上前一步。他從懷中取出一份由金屬和羊皮紙制成的帶著蠟封的文件，遞到了陸衍的床前。

文件的封面上，只有一個巨大而猙獰的燃燒字母。

【I】

審判庭的征召令。

陸衍看著那份征召令，又看了看哈德良那副如釋重負的表情，他瞬間明白了。

哈德良，最終還是選擇將他這個“燙手山芋”交了出去。

交給了一個能為他帶來最大政治利益，也最能處理這種“異常樣本”、帝國內最神秘最強大的權力機構。

他的星界軍生涯在剛剛獲得公民身份和軍銜的這一刻便已宣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