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煉那里離去沒多久，陳文淵忽地停住腳步，對著身后的府衛(wèi)說道：“你暗中調(diào)查一下，沈大人昨晚的行蹤。”

“大人，這...”府衛(wèi)面露難色。

“嗯？！”

頓時，一股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府衛(wèi)全身猶如針扎一般，旋即不再遲疑：

“是，大人，屬下這就去辦！”

說罷，便快步離去。

府衛(wèi)剛離去沒多久，陳海就迎面走來，俯身在陳文淵耳畔低聲道：

“大人，剛得到消息，惡人幫...被滅了。”

“哦！可知道是誰滅的。”陳文淵神情微微一驚，似乎沒有想到，惡人幫會緊跟大河幫的步伐，也覆滅而去。

“聽手下的人說，今日陸先生在外面吃完湯餅之后，就徑直往惡人幫的方向走去，會不會...”

說到這里，陳海余光瞥見自家大人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看到這一幕，陳海微微有些愣神，好像很久沒有看到自家大人這般笑過了。

“可有余孽？”

“有，但都是一些只懂得一些拳腳的粗漢，護法及以上的人都死絕了，仿佛出手之人有意識這樣做。”

“大人，這不會真是陸先生做的吧？”

陳海望向陳文淵，不禁開口問道。

陳文淵笑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惡人幫覆滅一事，這陳家的羽翼又被剪掉一些，對我們來說不失為一件好事。”

陳海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確實，惡人幫一滅，陳家又少了一個助力，那距離達成大人心中所愿就更進一步了。”

“是啊！”陳文淵望著漫天的風(fēng)雪，凝神道：“陳家，蹦跶不了多久？”

“可曾搜到什么東西？”

“沒有，那鄭三刀的屋子被人翻過，除了尸體，什么也沒留下，”陳海看了一眼面前的陳文淵，問道：“大人，要不要向陸先生......”

話還沒有說完，陳文淵當(dāng)即伸手打斷道：“如果真的是陸先生做的，想必此時東西已經(jīng)在沈大人的手上，我們再要不要都無所謂了。”

“反正之前在大河幫得到的東西，就足以讓陳家死上幾回的。”

“現(xiàn)在，就看上面那些大人怎么想了。”

陳文淵若有所指，臉上不見一絲著急，可明明自家大人是最希望陳家滅去的那一個，怎么到了關(guān)鍵時候，反而不急了？

陳海有些不解，但并沒有開口問，自己畢竟是個下人，不能逾越規(guī)矩。

似乎感受到身旁屬下的疑惑，陳文淵開口說道：“陳海，你說要是陳家干的勾當(dāng)，被靖武司的人知道了，會怎樣？”

聞言，陳海心中凜然，“只怕那些大人們還沒想好該怎么處理，陳家就已經(jīng)被靖武司派人夷平了，”

說到這里，陳海不禁望向自家大人，“那這樣的話，豈不是大人也要往黑獄走上一遭，畢竟大人也姓陳...”

黑獄，乃是靖武司專門關(guān)押罪大惡極之輩，像陳家干的那些事，必定會下黑獄的。

然而，陳文淵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到了那時，陳家都沒了，我也沒有什么可留戀的。”

“能以我這條命換取陳家覆滅，就夠了。”

他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談?wù)摻袢盏娘L(fēng)雪，仿佛那即將赴死的并非他自己。

陳海喉頭一哽，想說些什么，卻見陳文淵擺了擺手。

自從娘親被那個人逼死之后，自己與陳家再無任何瓜葛。

而他活在這個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親手將陳家送上滅亡之路。

為此，犧牲所有也在所不惜。

陳家暗中私鑄盔甲、弓弩的證據(jù)，放到沈煉那里會起更大的作用，而且自己也準(zhǔn)備將從大河幫搜索到的罪證交給他。

自己頭上的那些大人們，或多或少都與陳家有所勾結(jié)，指望他們覆滅陳家...

想到這里，陳文淵搖了搖頭，旋即不再言語。

......

陳家府邸。

天剛蒙蒙亮，還在睡夢中的陳墨被人叫醒，說是陳家之主陳風(fēng)有事尋他，讓他前往祠堂一趟。

穿過長長的、掛著昏暗燈籠的回廊，清晨的寒意滲入骨髓，陳墨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這個時辰被叫去祠堂，絕非尋常。

祠堂是陳家重地，平日肅穆，若非祭祖或商議極其重要之事，絕不會輕易開啟。

越靠近祠堂，空氣中的氣氛越發(fā)凝重。

他發(fā)現(xiàn)沿途站著的并非往日熟悉的仆役，而是一個個面色冷峻、眼神銳利的陌生護衛(wèi)，他們腰佩利刃，氣息沉凝，顯然是修為不弱的家兵精銳，而且數(shù)量遠比平時多得多。

陳墨的心沉了下去，某種不祥的預(yù)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心頭。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沉重的祠堂大門。

祠堂內(nèi)，燭火通明，將祖宗牌位照得森然。

家主陳風(fēng)背對著他，負手站在香案前，仰望著層層疊疊的牌位，身影在跳動的燭光下顯得有幾分陰沉。

陳墨望著身前的背影，喊道：“大哥，我來了。”

“你來了啊！”

說著，陳風(fēng)緩緩轉(zhuǎn)過身來，身上帶著常年身居高位而流露出的不怒自威的氣質(zhì)，鷹隼般銳利目光掃視著眼前的陳墨，臉上看不見任何神情。

陳墨一時有些惶恐，平常時候自家大哥可不會單獨在祠堂召見他，這明顯有事啊！

陳墨壓下心中的驚疑，上前一步，恭敬行禮，“大哥，你找我是...”

話還沒有說完，陳風(fēng)忽地開口：

“你可知，昨天惡人幫被人滅了？”

“什么？！”

陳墨如遭雷擊，滿臉難以置信：

“怎么可能？”

看到陳墨驚愕的神情，陳風(fēng)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神色，“那惡人幫一直以來都是你負責(zé)管理的，被人家滅了也不自知，看來這些年的安逸日子讓你松懈太多了。”

陳風(fēng)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如同喧囂的風(fēng)雪。

他目光死死鎖定陳墨，那其中蘊含的怒火與失望幾乎要將陳墨吞噬。

陳墨仿若墜入寒潭，全身上下無不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這突如其來的斥責(zé)讓陳墨驚得后退半步，臉上血色盡褪，慌忙辯解道：

“大哥！我…我昨日還收到鄭三刀的傳訊，一切正常！怎會一夜之間就…這…這絕非尋常勢力所能為！莫非是靖武司…”

“靖武司？”陳風(fēng)冷笑一聲，打斷了他，“若是靖武司動手，你覺得我們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里嗎？”

“那是？”

“還能是誰？就是那個殺死陳虎，幫助文淵滅了大河幫的陸澤。”

“是他！”陳墨神情劇震。

原來是他，當(dāng)初厲飛語兄弟二人前來拜門，說是一個名叫‘陸澤’的人，殺死了自家侄女。

自己親自下令囚禁厲飛語兄弟二人，四處派人尋找陸澤。

沒想到他自己找上門來，還跟陳文淵坑在一起，自己還沒有找他麻煩，竟然還敢滅了自己麾下的惡人幫，當(dāng)真是...

想到這里，陳墨下意識地抬眸，看了一眼自家大哥，明明是他女兒被人親手殺死，到現(xiàn)在反而跟沒事人一樣，最近大哥越發(fā)冷血了。

“如今，大河幫、惡人幫接連被剪除，陳家已如斷了雙臂。從現(xiàn)在起，管好你手下剩余那點人手，安分守己，莫再授人以柄。”陳風(fēng)語氣森然，“否則，休怪我不顧念兄弟情分，家族存亡面前，唯有大義滅親。”

“是，是！大哥，我明白了！從今日起，我定當(dāng)深居簡出，嚴守門戶！”陳墨冷汗涔涔，連忙應(yīng)下。

“滾吧。”陳風(fēng)揮了揮手，不再看他。

陳墨躬身，一步步倒退著離開祠堂，直到退出大門，才敢稍稍直起身。

寒風(fēng)吹在他汗?jié)竦谋成希て鹨魂噾?zhàn)栗。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森然的祠堂，仿佛能看到大哥冰冷審視的目光依舊穿透門板落在自己身上。

他感到陳家這艘大船，要撞上冰山了。

而他自己，此刻正站在搖搖欲墜的甲板上，不知下一刻是隨之沉沒，還是能僥幸抓住一線生機。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衣袖，里面藏著為自己準(zhǔn)備的后路，不到萬不得已，陳墨是真不想用到它。

現(xiàn)在看來，或許很快就要用到了。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燈火通明卻如同巨獸張口般的祠堂，加快腳步，融入了尚未完全亮起的昏暗天色之中。

看著陳墨離去的身影，陳風(fēng)臉色淡漠，對著角落的陰影漠然開口：“將陳墨暗中勾結(jié)萬魔宗、私蓄兵力、鑄造軍械的消息，仔細‘潤色’一番，散出去，要快！要讓人查有實據(jù)！”

陰影中，傳來一道嘶啞遲疑的聲音：“大爺，這樣的話，即使上面有人周旋，二爺那一脈恐怕就要絕了...”

陳風(fēng)眼神未有絲毫波動，聲音冷硬如鐵：“他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陳家二爺，享盡了榮華富貴。如今，正是他為陳家……盡最后一份力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