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章 南方的異鄉客

林夏踏上南州土地時,梅雨正纏纏綿綿地下。

出站口的電子屏閃爍著“南州歡迎你”,可潮濕的風裹著陌生的方言,把她吹得愈發渺小。

背著鼓囊囊的帆布袋,她攥著王叔給的信封,像攥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按照小滿畫的簡易地圖,往預先找好的出租屋挪。

街道兩旁的騎樓掛滿青苔,墻根處的繡球花開得肆意,林夏卻無心欣賞。手機地圖在這老城區完全失靈,問了三個路人,才在弄堂深處找到那間“鴿子籠”——十五平米的閣樓,霉斑順著墻角爬,窗戶推開就是別家的晾衣桿,曬著的花褲衩滴著水,濺在她鞋面上。

房東是個燙著卷發的中年女人,那一頭蓬松的卷發像是精心打理過的云朵,卻又透著一種市井的精明。

她操著濃濃的南州口音,絮絮叨叨地念叨著:“小姑娘別嫌破,這地段,多少打工人搶著要!”說話間,她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林夏,仿佛在估量著這個初來乍到的女孩能在這堅持多久。

林夏環顧著這個狹小又破舊的房間,墻壁上的石灰已經有些脫落,露出斑駁的底色,木床在她的注視下發出一陣微弱的吱呀聲,像是在訴說著它的老舊。

盡管心中滿是無奈,但她咬咬牙,還是交了押金。

隨后,她將帆布袋往床上一扔,沉重的袋子里裝著她視若珍寶的會計教材,書角正好戳在她的腰間,生疼。這疼痛卻又像是一種提醒,提醒著她為了追求夢想,為了逃離過去,所做出的選擇。

夜里,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雨滴猛烈地敲打著鐵皮屋頂,那聲音尖銳而急促,仿佛是無情的催債人,一下下撞擊著林夏脆弱的神經。

她裹著潮濕的被子,那股子濕氣像是要沁入她的骨髓。

在林夏那狹小卻充滿溫馨的出租屋天花板上,用熒光顏料畫著一片璀璨的星空。每一顆星星都仿佛是她在逃離過程中度過的一個個夜晚,記錄著她的孤獨、恐懼與堅持。

其中最亮的那顆星星旁,寫著:“媽媽說人死了會變星星,那我的錄取通知書是不是也在上面發光?”林夏常常在夜晚躺在床上,望著這片星空,思緒飄回到那個被母親撕碎錄取通知書的時刻。她對母親的怨恨與對未來的迷茫,如同交織的絲線,纏繞在心頭。而這片星空,成為了她心靈的寄托,她希望在這片浩瀚的星空中,能找到屬于自己的方向,能讓那份被撕碎的夢想重新發光。

隔壁夫妻的爭吵聲透過薄薄的墻壁傳了過來,尖銳的話語像針一樣刺進她的耳朵。

在這黑暗的夜里,孤獨、無助和委屈如潮水般將她淹沒,眼淚無聲地從她的臉頰滑落,浸濕了枕頭。

手機里母親的短信還靜靜地躺在黑名單里,那些充滿指責和威脅的話語,仿佛一道無形的枷鎖,即便她已經逃離了那個家,卻依然時不時地刺痛她的心。

而之前逃離時的興奮,在連日找房的折騰里早已消耗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對未來深深的恐慌。

她甚至連明天的早飯錢都快算不清,未來的路在她眼前,如同被濃霧籠罩,一片迷茫。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完全亮透,城市仍在沉睡之中,林夏就早早地嚼著干硬的面包,朝著人才市場擠去。

南州的人才市場像是一個巨大而繁忙的蜂巢,西裝革履的求職者們神色匆匆,與那些看起來油膩的中介們在狹窄的過道里摩肩接踵。

桌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簡歷,它們被隨意地扔在那里,如同不值錢的廢紙,仿佛每一份簡歷背后所承載的夢想,都在這殘酷的現實面前變得一文不值。

林夏緊緊攥著自己自考的會計專科文憑,那薄薄的紙張在她手中被捏得有些褶皺。

她能感覺到周圍中介們打量的目光,那些目光像是尖銳的刺,讓她心慌意亂。一個中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漫不經心地開口道:“姑娘,你這學歷,小公司前臺考慮不?”

林夏咬著嘴唇,腦海中浮現出網課里講的各種報表知識,她鼓起勇氣,堅定地說:“我會做財務賬,能吃苦。”

然而,中介只是冷笑一聲,帶著不屑的神情,將簡歷隨手扔回她懷里,仿佛她的努力和堅持在他眼中是如此可笑。

連續三天,林夏都在這樣的碰壁中度過,她的錢袋也逐漸見底。

無奈之下,她只好去早餐攤幫工。每天凌晨四點,當整個城市還沉浸在夢鄉之中,她就得早早起來熬粥。

滾燙的稀飯像是不聽話的孩子,時不時濺到手背上,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可即便如此,老板娘還是以各種理由扣了她五十塊“損失費”。

而這點微薄的收入,連她那閣樓的水電費都遠遠不夠。

轉機出現在一個暴雨傾盆的傍晚。天空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雨水如注般傾瀉而下。

林夏抱著會計教材在雨中拼命尋找躲雨的地方,突然,她看到了便利店的招聘啟事——夜班收銀員,時薪比早餐攤高兩塊。這簡短的信息,在她眼中仿佛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

她不顧一切地沖進店里,渾身濕透,活像一只落湯雞。

店里的暖氣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店長是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男人,鏡片后的眼睛透著精明。他盯著林夏濕漉漉的教材封面,突然笑了,問道:“會做假賬嗎?”

林夏愣住了,她沒想到會被問到這樣的問題。

隨即,她漲紅了臉,急忙解釋道:“合法的賬都會,我在考初級會計。”店長聽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收了她的簡歷,淡淡地說等通知。

三天后,當林夏接到通知,穿上便利店制服時,她的手還在止不住地顫抖。這不僅僅是因為緊張,更是因為這一份工作對她來說,是在這陌生城市生存下去的希望。

夜班的便利店像是一座孤獨的孤島,在這喧囂的城市中獨自佇立。

林夏靜靜地數著貨架上的關東煮,聽著門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那聲音仿佛在訴說著她這一路的艱辛。突然,她在監控的死角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小滿!

她激動得差點打翻手中的關東煮,眼中瞬間涌上了淚花。小滿趕忙比著手語“別聲張”,然后從書包里掏出一本《南州生存指南》,還有半袋溫熱的糖炒栗子。

看著小滿熟悉的面容和那關切的眼神,林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這陌生的城市里,小滿就像是她的家人,給她帶來了溫暖和力量。

在便利店工作的日子久了,林夏愈發覺得自己就像一個錯位的拼圖,怎么也拼不進這個看似繁華的城市。

白天,狹小悶熱的閣樓成了她的戰場。她像一個孤獨的戰士,趴在簡陋的桌子上,對著一本本會計習題集和錯題本,眉頭緊蹙,眼神專注。

那些密密麻麻的題目,像是一道道難以跨越的溝壑,讓她一次次陷入困境。有時候,看著滿頁的紅叉,她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大顆大顆地落在錯題本上,洇濕了紙張。

每一滴淚,都飽含著她對未來的迷茫和焦慮,她不知道自己這樣拼命刷題,到底能不能改變現狀,能不能在這個城市站穩腳跟。

而到了夜里,她又搖身一變,成了便利店的“守夜人”。

便利店的燈光昏黃而溫暖,卻照不亮她內心深處的孤獨。她靜靜地站在收銀臺前,聽著醉漢們含糊不清的胡言亂語,那些話語里夾雜著生活的無奈與放縱。

她看著失戀的姑娘滿臉淚痕地走進來,點一份飯團,然后默默地幫她加熱。在這個小小的便利店里,她見證了太多陌生人的喜怒哀樂,卻把自己的心事深埋心底。

南州的年輕人似乎總愛聊起“原生家庭”這個話題,在他們熱烈的討論中,林夏總是選擇沉默。

她不敢接話,那些關于原生家庭的討論,就像一把鋒利的刀,讓她害怕一旦開口,自己那些如噩夢般窒息的過往就會噴涌而出,將這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正常”生活戳得稀碎。

那些被母親控制的日子,每一個細節都如影隨形,一旦觸碰,就會讓她陷入痛苦的深淵。

更糟糕的是,她在身份認同上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去銀行激活匿名賬戶時,柜員那狐疑的目光像針一樣刺在她身上,讓她渾身不自在。

“地址填的老城區?姑娘,別搞電信詐騙啊!”柜員的話像一把重錘,砸在她心上。

她緊緊攥著戶口本復印件,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不出聲音。

那一刻,她想起在家時母親說的那句“你出去了也是黑戶”,心中滿是苦澀。原來,逃離那個家之后,想要做一個被社會認可的“正常人”,竟是如此艱難。

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世界遺忘的人,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小滿常帶著同學來便利店,那些聾啞孩子們用手語交流時,臉上洋溢著的笑容和自信,讓林夏仿佛看到了自由的光。

他們的世界雖然無聲,卻充滿了理解和包容,每一個手語動作,都像是在訴說著對生活的熱愛。林夏看著他們,心中既羨慕又感慨。

可她自己,卻仿佛被命運扯成了兩半。一半還深陷在過去的陰影里,每當回憶起那些痛苦的經歷,身體就忍不住發抖;而另一半,在南州連綿不絕的雨里,努力學著做一個“異鄉人”,努力適應這個城市的節奏,努力尋找屬于自己的生存方式。她知道,自己不能永遠被困在過去,她必須在這風雨中,找到屬于自己的方向,拼湊出完整的人生拼圖。

在便利店的時光里,林夏始終兢兢業業,努力做好每一項工作。直到那天,店長一臉信任地將進貨單遞給她,讓她幫忙核對。

林夏像對待珍貴的寶物一樣,小心翼翼地逐行查看,專注的神情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很快,她就發現了賬目上的細微漏洞。那一瞬間,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既為自己的發現感到緊張,又擔心指出問題會帶來不好的后果。但她深知這關乎便利店的利益,猶豫再三后,還是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向店長指出。

店長聽后,先是微微一愣,隨后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小夏,你這腦子,該去正經公司大展身手啊!”

當林夏真的收到一家小公司的面試通知時,興奮與緊張如同潮水般向她涌來。她懷揣著期待,卻又滿心忐忑,在西裝店前徘徊了整個下午。

櫥窗里陳列的精致正裝,剪裁得體,面料上乘,散發著一種專業與自信的氣息。可她摸遍口袋,那微薄的積蓄遠遠湊不出一套正裝的錢。

最后,她無奈地在夜市買了件廉價西裝裙。穿上的那一刻,硬邦邦的布料緊緊勒著她的身體,讓她的胃一陣陣地疼。

但她顧不上這些,告訴自己只要能通過面試,一切都是值得的。

面試那天,林夏早早來到公司,緊張地等待著。

當面試官問“為什么離開家鄉”時,她下意識地攥緊衣角,那些關于“逃離原生家庭”的痛苦過往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但她還是強忍著情緒,把那些話咽回肚里,擠出一絲微笑說:“想來南方發展,尋找更多機會。”

然而,對面的面試官突然操著熟悉的南州話問道:“姑娘,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啊?”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她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母親那刺耳的罵聲“賤骨頭,跑那么遠”在耳邊回響。

但在短暫的慌亂后,她深吸一口氣,喉嚨里冒出的卻是:“我在努力成為本地人。”

面試結束后,林夏心里清楚,這次面試可能不太順利。果然,面試失敗的當晚,她回到便利店,所有的委屈和挫敗感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她哭得雙眼紅腫。

就在這時,小滿帶著聾啞劇團的朋友們來了。他們用獨特的方式為林夏表演,打手語唱著《候鳥》。沒有悅耳的歌聲,只有歪扭的、不成調的聲音,但在林夏眼中,這卻是世界上最動人的表演。

她仿佛在他們身上看見了自己——一只從北方那壓抑的囚籠里逃出的鳥,在南方這片陌生的土地上,盡管翅膀還在滲血,卻依然不顧一切地拼命想往高處飛。

后來,林夏在老城區的一家小會計事務所找到了零工,幫人代賬、貼發票。雖然工作瑣碎,但她卻做得格外認真。

在她的努力下,閣樓里那令人討厭的霉斑漸漸淡了些。她在窗臺種了株繡球,看著那嬌艷的花朵,就像看到了家鄉的影子,心中涌起一絲溫暖。

母親的短信偶爾還是會從黑名單里溜出來,那些帶著指責和抱怨的話語,曾經像鋒利的刀刃刺痛她的心。

但現在,她不再立刻刪除,只是靜靜地盯著看,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發出的詛咒,心中不再有往日的波瀾。

某個梅雨季的清晨,天空依舊被陰霾籠罩,林夏穿著洗得發白的制服去上班。當她路過騎樓時,陽光突然穿透厚重的云層,灑在她身上,那一瞬間,她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

她下意識地摸出會計證,塑料封皮上的字還帶著油墨香,那是她努力的證明。她想起小滿說的“南方有太陽”,原來真的有光,正一點點,把她這個異鄉客的影子,曬成扎根的形狀。

林夏在南州的日子,就像被梅雨泡軟的舊報紙,黏糊又混沌。便利店夜班和會計代賬的活兒連軸轉,讓她疲憊不堪,但她始終沒有放棄。

她把閣樓窗臺那株繡球花,當作唯一鮮亮的盼頭,支撐著自己在這艱難的生活中前行。直到那天送餐,命運的縫隙里,漏進了一束光,又一次改變了她的生活軌跡……

那是一間隱匿在老巷深處的工作室,仿佛是喧囂城市中的一片靜謐桃源。

青石板路在連綿的雨水中浸泡得愈發烏黑發亮,像是歲月沉淀下的深邃眼眸,靜靜凝視著世間的變遷。

林夏小心翼翼地攥著外賣袋,沿著蜿蜒的老巷前行,水珠從屋檐落下,在她腳邊濺起小小的水花。

當她輕輕推開工作室的門,一股濃郁的油墨香混合著松節油味撲面而來,那獨特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仿佛帶她進入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屋內,一個戴著粗框眼鏡的男人正全神貫注地對著靜物寫生,他手中的筆觸在畫布上輕快地掃動,發出簌簌的聲響,仿佛是在與畫布進行一場親密的對話。

林夏被眼前的場景吸引,以至于有些分神,不經意間碰到了畫架。只聽“哐當”一聲,畫架搖晃著倒下,顏料瓶也跟著滾落,瓶中的顏料濺在她的褲腳上,綻放出一朵朵色彩斑斕卻又略顯突兀的“小花”。她頓時驚慌失措,眼眶瞬間紅了起來,聲音帶著哭腔說道:“對、對不起,我賠……”

男人聽到聲響,迅速轉身。他的目光并沒有停留在林夏弄臟的褲腳或是倒地的畫架上,而是定在了她手中那本沾了顏料的速寫本上。

本子上,是她在送餐路上畫下的便利店常客,醉酒大叔那雜亂的胡茬,像是冬日里荒蕪的野草,每一根都仿佛訴說著生活的滄桑;失戀姑娘臉上未干的淚痕,宛如清晨掛在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內心的悲傷與無助,都被她以細膩的筆觸隨手描繪在紙頁之間。

“你畫的?”男人名叫陳默,他的聲音中帶著審視,仿佛想要透過這些畫作,看穿林夏的內心世界。

林夏心中一陣慌亂,下意識地點頭,可又覺得自己畫得不夠好,于是又趕緊搖頭,像一只受驚的鵪鶉,眼神中滿是緊張與不安。

然而,陳默的眼睛卻瞬間亮了起來,仿佛發現了稀世珍寶。

他大步走到林夏身邊,急切地說道:“跟我來。”說著,便不由分說地拽著林夏走進里間。

他在一堆雜物中翻找出一塊空白畫布,指著窗邊的一盆綠蘿說:“試試,畫那盆綠蘿。”

林夏緩緩捏起炭筆,手卻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但當筆尖觸碰到畫布的那一刻,那些曾經被原生家庭無情碾碎的美術夢,像是被壓抑許久的精靈,突然從她的骨縫里鉆了出來。

她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思緒也沉浸在繪畫的世界里。隨著筆觸的移動,那盆生機勃勃的綠蘿在畫布上漸漸浮現,每一片葉子都仿佛帶著生命的律動。

陳默在一旁靜靜地抽著煙,煙灰不知不覺落在她的肩頭,他卻絲毫沒有察覺。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林夏的畫作,眼中滿是欣賞與驚喜。待林夏完成畫作,他盯著畫看了許久,末了丟下一句:“后天來畫室代課,教孩子畫速寫。”

說完,便把呆若木雞的林夏推出了門。

從那以后,林夏成為了孩子們口中的“陳老師”。每周三、五下午,她都會準時來到畫室,給孩子們上課。

她帶著孩子們走出畫室,去觀察老巷里慵懶曬太陽的貓,那些貓咪時而瞇著眼睛打盹,時而伸出爪子撓撓耳朵,可愛的模樣被孩子們用畫筆記錄下來;她教孩子們畫騎樓那精美的雕花,每一處紋路都蘊含著歲月的痕跡,仿佛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

孩子們用那奶聲奶氣的聲音喊她“夏夏老師”,這一聲聲呼喚,如同春日里的暖陽,把她的心焐得發燙。

陳默常常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林夏上課,嘴里叼著煙,時不時地說上一句:“你有天賦,別浪費。”每當這時,林夏都會低頭微笑,笑容中帶著一絲羞澀,又帶著對未來的憧憬。

她不禁想起母親當年撕毀她畫紙時那刺耳的罵聲:“畫畫能當飯吃?”而如今,繪畫真的成為了她賴以生存的“飯票”,成為了她生活的希望。

隨著在畫室代課的工作逐漸步入正軌,會計代賬的活兒漸漸少了,林夏也辭去了便利店的夜班工作。

她在閣樓里支起畫架,各種顏料在帆布上肆意綻放,開成一朵朵絢爛的花。那些色彩,仿佛是她內心世界的真實寫照,從最初的灰暗逐漸變得明亮多彩。

小滿帶著聾啞劇團來到畫室表演,林夏被他們打手語時的專注神情所打動。

她拿起畫筆,細致地描繪著那些關節里仿佛藏著故事的手,每一個手勢都像是在訴說著無聲的語言。

陳默看到這些畫后,贊嘆道:“這畫該拿去參展。”然而,林夏卻不敢,她害怕那過于耀眼的光芒,會將過去那些深埋心底的陰影照得更加清晰、更加黑暗。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夏的生活就像一幅慢慢浮起的油畫,底色不再是曾經的灰暗無光,而是漸漸染上了絢麗的色彩。

直到那天,陳默遞給她一個信封,眼神中滿是鼓勵地說:“南州青年藝術展邀請函,你的畫該讓更多人看見。”

林夏顫抖著雙手捏著信封,指尖微微發顫。她仿佛透過這薄薄的信封,看見那困住自己二十年的囚籠,正一點點被顏料溶解,那些曾經的痛苦與束縛,在藝術的光芒下逐漸消散。

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將迎來新的轉折,而她,也將勇敢地邁向充滿希望的未來。

林夏接到畫室前臺電話時,正在給孩子們示范畫候鳥。“夏夏老師,你家里人找過來了……”

聽筒里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猛地轉身,看見母親站在畫室中央,燙得發亮的卷發里夾著白發,身后跟著三姨、表舅,七大姑八大姨的身影,把陽光堵得死死的。

母親的指甲掐進她胳膊,“死丫頭,跑這么遠!”鄉音帶著雨夜里的戾氣,孩子們嚇得往陳默身后躲。

母親開始撒潑,“大家評評理!養她二十年,說跑就跑,現在當藝術家了,不認娘啦!”

她指著林夏的畫,“這破畫能值幾個錢?跟我回去嫁人,紡織廠給你找好對象!”孩子們的哭聲、親戚的罵聲、陳默試圖阻攔的聲音,攪成一團亂麻,林夏的世界天翻地覆——她以為逃離的,原來像條甩不掉的蛇,順著電話線、順著人心,又追咬過來。

林夏被拽到畫室角落時,指甲摳進墻皮。母親往她包里塞戶口本,“明天就訂票,你外婆墳頭都沒人掃!”三姨在旁煽風點火,“女人家,讀那么多書有啥用,趕緊成家才是正途”。

林夏盯著母親鬢角的白發,想起小時候她給她梳頭發的溫柔,可現在,這溫柔變成勒死她的繩索。

陳默過來解圍,“這位女士,這里是畫室,請別影響孩子上課”,母親卻啐他一口,“你誰啊?勾引我家丫頭?”污言穢語像污水潑來。

陳默的眼鏡片蒙了霧,林夏突然爆發,“夠了!我不會回去!”她把母親塞的戶口本甩在地上,“你們要的是聽話的木偶,不是我!”

親戚們的罵聲更兇了,母親卻突然安靜,盯著她的眼睛說,“你爸走得早,我一個人把你拉扯大,你就這么報答我?”

林夏只感覺一陣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心頭,腦海中瞬間浮現出王叔當時塞給她信時那看似關切的模樣,原來一切都是算計。她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渾然不覺。

“人為了錢,真的什么都能做……”林夏喃喃自語,聲音中滿是失望與憤怒。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個曾經看似憨厚老實的王叔,竟然會為了三萬塊錢,出賣她的行蹤,將她再次置于母親那令人窒息的控制陰影之下。

那一刻,她心中對人性的美好幻想,如同脆弱的玻璃,被現實無情地擊碎。

林夏的眼淚決堤,那些窒息的過往、母親藏錄取通知書的狠、撕碎畫紙的毒,和她孤注一擲的逃離,在這一刻絞成死結。

她抓起畫具就跑,聽見身后陳默喊她的名字,可她不敢回頭,怕看見自己好不容易掙來的光,被親人們踩得稀碎。

主站蜘蛛池模板: 婺源县| 呼和浩特市| 汕头市| 峡江县| 武穴市| 井冈山市| 岱山县| 明光市| 南昌县| 桓台县| 浦城县| 新邵县| 贵港市| 嘉祥县| 三明市| 商河县| 陈巴尔虎旗| 泰州市| 涟源市| 广州市| 磐石市| 高邑县| 万山特区| 驻马店市| 同江市| 班戈县| 沭阳县| 余庆县| 芷江| 济南市| 崇左市| 孟连| 淮阳县| 凌海市| 拜泉县| 津市市| 尼玛县| 哈巴河县| 开封县| 思茅市| 富裕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