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小妮和桑田的故事，桑田是我正式結交的第一個朋友，小妮是玉子的第一個朋友。

桑田是家里的獨生女，媽媽還在的時候，她的生活過的還不錯。

爸爸是工地的，媽媽在廠子里做活賺錢。

爸爸不常回家，但是每次回來都會給她和媽媽帶漂亮的發卡，或者稀罕的零食，桑田爸爸最喜歡偷偷捂住桑田的眼睛然后變著嗓音問桑田他是誰，桑田每次都能猜對。

媽媽經常早上出去很晚才回來，但是總會偷偷來到桑田的小房間里看著熟睡的桑田，輕輕摸一摸她的小臉蛋然后親一下才會回房間休息。

她說小時候的記憶里，她媽媽的手上總是貼著創可貼，爸爸身上總是一股膏藥味兒。其實她媽媽每次進來摸她臉蛋的時候她都會醒，因為手上的創可貼喇臉。爸爸身上的膏藥味也很重，一靠近，味道就霸道的竄進她的鼻子里，這是只有爸爸身上才有的味道。

后來桑田上了學，但是桑田不是很愛跟別的小朋友們玩，她更喜歡坐在小胡同里的那個矮墻上看著日落等媽媽回家。

或許是阿姨看她太孤單，所以有一天回來的時候給桑田帶回來一只小狗，這狗很聰明，也很聽桑田的話，之后傍晚的矮墻上就多了一個毛絨絨的影子。

那只小狗是小妮的媽媽，大妮。

桑田說道這些的時候眼睛里好像有很多東西，我不是很解的出來，雖然眼睛亮亮的，底色卻有種淡淡的憂傷。

如果生活可以一直這樣就好了，我這樣想，桑田也這樣想。

桑田上初中了，得去縣里面上，一走就是半個月，但她不害怕，因為她知道上初中就表示自己開始慢慢長大了，等她真正長大的時候就給媽媽買一個軟乎的創可貼，給爸爸換一個味道小一點的膏藥。

夏天，一個小朋友都喜歡的季節，因為不僅可以玩兒水，暑假放的時間也長，可是桑田沒有等到放暑假。

爸爸突然從工地到她的學校把她接出來，帶她不知道去哪兒，但她不敢問，因為爸爸這次見到她沒有笑。

醫院里，桑田站在爸爸后面在心里吐槽醫院消毒水的味道難聞，還不如爸爸身上的膏藥味兒，然后醫生過來了，跟桑田的爸爸說了一下具體的情況。

媽媽因為中暑暈倒被機器卷進去了。

桑田只聽到了這個，因為后面爸爸就把醫生拉遠了，桑田很害怕，媽媽還活著嗎，她不知道，她想進去看看媽媽，但是被爸爸攔住了。

爸爸最后摸了摸她的頭，走進那個小小的房間，然后就癱倒在地上哭了起來，桑田第一次看到一個一米八多的壯漢哭到站不起來，桑田在門外也哭了，因為她看到了白布底下垂下來的貼滿創可貼的手。

后來來了很多人，有爸爸的工友，有媽媽的同事，還有那個黑心廠子的小經理。

如果工廠及時開冷氣，桑田的媽媽就不會因為溫度太高中暑跌落到機器里。

整個醫院亂成一團，那些叔叔，還有阿姨們在跟廠子里來的人爭論，爸爸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不說話，小小的桑田盯著那只露出的手一直在哭，她不太懂那些什么規定什么賠償，她只知道之后她就沒有了媽媽，以后晚上都不會再被帶著創可貼的手喇醒。

她突然沖向那個派來負責的叔叔，邊哭邊打，嘴里嘟嘟囔囔的，想說的話全被流出的鼻涕堵住，打已經無法出氣，她一口咬在那個人的胳膊上，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媽媽回來，但她知道她的媽媽不會再回來。

她被那個人甩開，一瞬間她爸爸沖了上來，之后所有人都沖了上去，最后警察來了，帶走了爸爸和挨打的叔叔。有一個阿姨跟她媽媽的關系最好，她把桑田帶回了家，之后很久一段時間她沒有再見過自己的爸爸。

等到再次見到爸爸的時候，爸爸身上濃烈的酒味掩蓋住了以前的膏藥味，大妮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家里到處都是臟兮兮的，看樣子爸爸也已經很久沒有再去工作過。

只是放著媽媽衣服的柜子里還是干干凈凈的，還有一點點媽媽的味道。

她想叫醒爸爸問清楚大妮的去處，這時房門被敲響，她正想開門，爸爸卻突然起身把她關到了家里放雜物的小房間里，沒有窗戶，非常的黑，還有一種發霉的味道。

外面突然開始吵鬧起來，有棍子砸東西的聲音，還有爸爸求饒的聲音。

直到她看到雜物間門底下的光被陰影遮住的時候，她的爸爸突然說了一句話，最后影子消失，然后就是喝酒的聲音，等桑田快要困到站著都能睡著的時候，門開了。

爸爸牽著她的手悄悄的帶她出去，客廳里睡著一些長的很可怕的人，茶幾上還有媽媽的首飾盒，里面已經沒有東西了，之前放著的是外婆給媽媽的嫁妝，家里唯一值錢的東西。

爸爸的手還是那么大，但這次桑田卻不是很想讓他牽著。

他把桑田帶到了那個阿姨的家門口，阿姨正坐在門口等著桑田回來，看到桑田的爸爸，突然發了瘋一般開始揍她的爸爸，她沒有動，此時她不想保護他，因為她知道，爸爸為了還錢把媽媽的念想給了那些壞人。

最后阿姨打累了就開始蹲在地上哭，爸爸遞給桑田一件媽媽生前最愛穿的裙子，還有一個紙包，里面零零散散的一共有三千塊，然后他就走了，頭也沒有回的走了。

第二天，她的爸爸也死了。

那個男人在妻子死后跟廠子打官司，但是那個年代，一個工人怎么可能贏得了呢，更何況那個小廠子背后是更大的公司，最后他得到了二十萬的賠償款。

那天他懂了錢才是萬能的，他要賺錢，要暴富，要當大老板，但是哪里能有這么快的來錢路子呢，工地上有一個工友給他推薦了一個地方，他一下扎進去很久都沒有出來，等他再出來，他不僅沒了那二十萬，還欠了八十萬在里面。

之后他就開始酗酒，試圖通過酒精讓時光倒流，但夢總是有醒的時候，直到他的女兒過來找他，他才一下明白自己都干了什么荒唐事，他想讓女兒快走，但是要債的已經到家門口了，他只能把女兒塞在雜物間里，有人要看雜物間，他只能拿出妻子留下的那幾件值錢的首飾暫時打發了那群人，順勢讓他們喝了很多酒，最后在他們熟睡的時候把自己的女兒悄悄的送回到劉麗娟那里，他的女兒在那里才安全。

回到家他拿出早就買好的農藥，抱著妻子的遺像鉆進那個放滿自己妻子衣服的衣柜里，去了世界的另一邊。

桑田半年之內失去了爸爸媽媽，她不能再失去大妮了，那是她最后的家人。她開始在家附近尋找大妮，大妮是很聰明的狗，就算跑出去也會知道回家的路，肯定不會走太遠，直到走到一個巷子里她找到了大妮，這個時候的大妮已經懷孕了，不知道是跟哪只小狗的孩子。

她一出現，大妮就抬起頭想要親親她，但是它太虛弱了，桑田把大妮接回家里，這是她和麗娟阿姨的家，麗娟阿姨沒有丈夫也沒有孩子，就這樣一直養著桑田，當親生女兒一樣。后來大妮順利生產，桑田只留下了最像大妮的小妮，其他全部送給了親戚鄰居。

之后她很爭氣考上了一個很好的大學，又找到了一份喜歡的工作，然后就在這個城市定居了下來，大妮在縣城里陪著麗娟阿姨，小妮在這里陪著桑田。

在遇到我之前，桑田也是自己一個人，對于桑田來說，我也是她交的第一個朋友。

這些都是我們在一起玩兒了很久之后桑田才告訴我的，其實我以為像桑田這樣直率可愛的性格應該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和很多可愛的朋友。

但其實她的遭遇導致桑田很長一段時間都走不出來，總是把自己悶在屋子里，為此她還休學了一年。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正睡著的時候，突然一只貼著創可貼的手摸了摸她的臉，她一下驚醒了，睜眼看見的是麗娟阿姨。阿姨臉上還有一絲絲不好意思，問桑田是不是把她弄醒了，桑田沒有說話，只是突然哇一聲哭了出來，抱著麗娟阿姨哭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起床，她重新坐到了桌子上吃著早飯，麗娟阿姨坐在她對面，她跟麗娟阿姨說她去上學，還讓麗娟阿姨實在不行換一個工作吧。

麗娟阿姨點了點頭，一切都看起來如此平常，只有兩個人腫的跟核桃一樣的眼睛可以證明昨天晚上確實發生了什么事情。

今天月亮很圓，我拿出酒杯和啤酒遞給桑田，她都沒有跟我碰杯就直接炫完了整罐，順著喉嚨咽下的，不僅有啤酒還有酸澀的過去。

我們兩個窩在陽臺喝了個酣暢淋漓，最后桑田喝醉了，在我耳邊悄悄說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小妮，是男孩子。

她拽住剛要逃跑的小妮在它的胸口猛吸了兩口，然后滿足的靠在了陽臺的小沙發上，玉子在我腿上趴著已經睡著了。

今天的月亮真亮，沒有開燈的房子里，我坐在桑田旁邊看著我們的影子發呆，最后也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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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

“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妮是男狗狗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牽著玉子在外面遛彎順便跟張冉冉匯報我昨天的情況。

“冉冉，笑太大聲被小妮知道小妮會記仇的。”我無奈的看著手機里面的張冉冉笑翻過去。

“對了，你說那種表情是在表達些什么呢，那時桑田的表情，太復雜了，我不是很看得懂。”

冉冉沉默了一瞬，然后溫柔的看著我：“沒關系啦這對你來說確實很復雜了，現在你可以讀懂喜怒哀樂我就很欣慰了。”

“好吧，不過你還沒有告訴我，那個時候桑田她在想什么啊？”

“她……她只是有點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