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曾聽聞偃師？傳說中偃師身懷的偃師之術，制作出的人偶千變萬化，精妙絕倫，可敵雄師百萬。”
她行禮，聲音清越，“臣要為陛下引薦偃師——晏九山。”
“偃師？”
武皇眸光微垂，“既是獵妖司所薦，讓他來吧。”
晏九山被內侍領了過來。
甫一見晏九山，武皇便笑道：“到是一位姿容絕世的美男子。”
封玥眸中閃過一絲訝色，目光和晏九山交疊。
晏九山收回目光后跪下行禮。
“草民晏九山，拜見陛下。”
“封司主說你是偃師，偃師術天下無雙？”
“草民來長安只為面見陛下，將偃師術獻與陛下。”
武皇頷首，示意晏九山展現他的偃師術。
“陛下，草民已經給陛下看過偃師術了。”
“看過了？”
武皇眉心微蹙，但她并未動怒，而是富有耐心且好奇的看著晏九山。
“朕，未曾看到你的本事。”
封玥凝神觀察晏九山。
眼前的晏九山應當就是晏九山，就連那些細枝末節之處都分毫無差。
但，笑容似乎不一樣。
晏九山的笑是坦蕩如清風輕拂山崗的。
但，眼前的晏九山的笑分明有些許不同。
下一刻，眼前的晏九山面容開始變化，人皮陷落進去，轉而露出了制作精密的機巧臉。
自額頭而下，眼睛、鼻梁、唇、下巴、頸脖的肌膚也從看似柔軟帶著溫度的肌膚變成了機巧。
面前的晏九山，竟然只是晏九山制作的傀儡！
封玥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她記得，在內侍來請他們之前，她一直和晏九山呆在一起。
晏九山用秘術從《河圖洛書》中救她。
她來面圣時，內侍應該是一直守著他的。
那么，他只有兩個地方有機會和傀儡互換。
一個是在他和內侍單獨相處和來面見陛下的路上。
只是……這么大的傀儡人，他是怎么帶進宮的？
封玥腦海中靈光一閃，他腰間的黑色小圓球拋擲于空中時就能變成武功極厲害凌厲的護衛。
可眼前的晏九山，分明比那些精致百倍，也能這樣帶進宮？
她竟然沒認出來眼前的人是傀儡！
封玥再一次為晏九山的傀儡術震驚。
“竟是個傀儡？”
武皇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眸中有驚嘆之色。
“確實是能工巧匠。”
稍頓，“還不出來一見？”
晏九山一身磊落自朱紅的門外入。
身后除了滿宮室的燈火，更有九天落下的神月清輝，落在晏九山身上，恍若披一身青雪。
“晏九山，拜見陛下。”
聲音清朗，姿態隨意自然，令人觀愉悅。
封玥想，不用說他的偃師之術了，便是他如此磊落大方的行事便足以討得陛下的歡心了。
或許，這長安城內，會多一個偃師府了。
幸好，她和晏九山的關系并不差。
……
一個時辰后封玥還是不大敢跟晏九山說話。
原因無他，晏九山沒入陛下的眼。
陛下雖然贊嘆他的機巧之術，但在陛下的眼中和術法相差甚大。
陛下命他入百巧院當木工。
晏九山雖然是含笑婉拒了，但她分明聽出來了晏九山的語氣是稍微有變化的。
他是咬牙說的。
走出大殿后，他們由內侍引路往外走。
頭頂是漾開的漫漫星河，兩側是繁復的宮燈。
晏九山卻無心欣賞這天家景色。
封玥疾步才能跟上晏九山。
她記掛著今晚要完成的兩件事。
但，晏九山現在冷得像是冰塊，鋒利得像是一把剛開刃的寶刀，仿佛只要靠近他半分就會被他斬滅。
封玥最后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她擅作主張的將隱身符纂貼在他的袖中，再自百寶囊中丟出早已準備好的紙人。
紙人自她掌心躍下的剎那便開始變大，外貌也開始變得跟他們逐漸相似。
不過幾息，紙人便落地，相貌衣服配飾都與他們別無二致。
只不過若是人足夠細心就會發現，紙人沒有影子，這等術法也可以說是障眼法，但卻無法給紙人賜魂魄。
這便是紙人的短處。
紙人跟著內侍離開。
封玥抬手擋住晏九山，對他做了一個往回走的手勢。
封玥將伯奇從百寶囊中召喚出來，給它貼了一張隱身符纂和一張收斂氣息的符纂。
伯奇看了對于這兩張符纂都很喜歡。
“隱藏氣息的只有在十二個時辰內才有效，你別打小算盤。”
在伯奇張大嘴笑的時候，封玥幽幽提醒。
伯奇鳥臉瞬間垮了下來。
封玥輕拍伯奇的頭，“快去吧，將陛下的噩夢吃掉，讓她好好睡覺。”
伯奇白她一眼。
想知道陛下的夢境還找這么冠冕堂皇為陛下好的理由。
伯奇煽動翅膀，進入了陛下的寢殿橫梁上等候那位女帝就寢。
封玥原本想要立刻帶晏九山去找天機和尚的，但看晏九山面色仍然不好打算再給他點兒時間消化消化。
封玥是能理解晏九山的。
就好比她與獵妖司。
晏九山可能是當今天下唯一的正統偃師，他身上肩負著興旺光大偃師術的重任。
而天下間，讓一門技藝繁盛最好的辦法就是得天子垂愛。
這樣，無需他四處尋人，天下人也會趨之若鶩。
他懷著滿滿的信心和憧憬歷經千辛萬苦來了長安，可他的偃師術卻沒被天子喜歡，只當作是稍微好一些的木匠手藝。
這，可謂是人生一大挫折，難熬的心關。
她與晏九山是同病相憐。
陛下雖然還沒有取締獵妖司，但此前多年對獵妖司一直都是不聞不問。
哪怕是現在，因為有天機和尚也對獵妖司不過泛泛。
她也想要獵妖司重回以前巔峰時刻，出入的獵妖師令人人羨慕，只要是獵妖司的獵妖師出門去，人人尊敬。
她記得小時候，獵妖司的演武場，滿是練武的師哥師姐們。
那樣好的時候，再也沒了。
一個時辰后，封玥終于開口了。
“晏九山，當一個宗門只剩下一根獨苗的時候，獨苗首要考慮的是活下去延續香火，而后，靜待時機。”
她側頭看向晏九山，“你的偃師術遠非尋常木匠可比，”封玥語氣篤定，“你只是需要一個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