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踏入書房,只見賈母端坐正位,賈政與王夫人分列兩側(cè),三人面色肅穆,室內(nèi)靜得能聽見銅漏滴答聲。
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腦海中飛快回想近日所為——莫不是偷看禁書的事發(fā)了?
還是前日打碎古董花瓶被知曉了?
“孽障!還不過來!”賈政一聲厲喝,嚇得寶玉膝蓋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就在他惶惑之際,賈母卻是忽然笑逐顏開,皺紋里都漾著喜氣:“我的乖孫兒,快來看看這個!”
老太太顫巍巍推過一封朱漆文書。
寶玉哆哆嗦嗦接過,只見上面赫然寫著:“賈璋(寶玉),順天府院試第一百四十二名,取中秀才?!?
他瞪大眼睛,連讀三遍,仍不敢相信。
“這...這莫不是弄錯了?”寶玉結(jié)結(jié)巴巴道,“孫兒那篇《知者不惑》寫得亂七八糟...”
王夫人早已淚濕羅帕,一把將寶玉摟入懷中:“我的兒!你可知這秀才功名有多難得?”
她指著文書上鮮紅的官印,“這可是真才實學(xué)考出來的!”
賈政雖仍板著臉,眼角卻已泛起笑紋。
他輕咳一聲,從袖中取出個錦囊:“這是你祖父當(dāng)年用過的硯臺。”
語氣雖硬,遞過來的手卻在微微發(fā)抖,“既入泮宮,就該有個讀書人的樣子?!?
寶玉捧著沉甸甸的端硯,恍如夢中。
他忽然想起考場那日,自己絞盡腦汁寫下的破題句:“圣人之不惑,非不惑于物,乃先明其心也...”
當(dāng)時還覺得狗屁不通,沒想到竟蒙中了考官眼緣。
賈母樂得直抹眼淚:“可了不得!咱們家出了個正途出身的秀才老爺!”
轉(zhuǎn)頭對鴛鴦道,“快去把我那對翡翠鎮(zhèn)紙取來,給我乖孫壓書用!”
消息很快傳遍賈府。
黛玉正在瀟湘館調(diào)琴,聞訊指尖一顫,彈錯了個音;
寶釵在蘅蕪苑制藥,失手打翻了半瓶玫瑰露;連一向穩(wěn)重的探春都驚落了手中的繡繃。
最驚喜的莫過于陳安生。
他剛送走北靜王府的管事,就見寶玉瘋跑進鹿鳴閣,賈母給趕做的秀才新衣都沒換下,胸前補子還歪著:“安生兄!我中了!真中了!”
陽光下,寶玉手中的捷報閃閃發(fā)亮。
陳安生忽然想起那日院試結(jié)束,寶玉灰頭土臉地說“怕是交了白卷”的模樣,不由得會心一笑。
這個口口聲聲厭惡科舉的貴公子,骨子里流的終究是詩書傳家的血。
遠(yuǎn)處,賈政難得沒有訓(xùn)斥兒子的失態(tài),反而捋須微笑。
王夫人倚在廊柱旁,手中佛珠轉(zhuǎn)得飛快,嘴里不住念著“菩薩保佑”。
而更高處的閣樓上,賈母正命人準(zhǔn)備明日的祭祖事宜——賈家已經(jīng)多少年沒出過正途功名了?
老太太瞇著眼盤算,連手中的參湯涼了都沒察覺。
院試竟也是考上了秀才,雖說是靠后的名次,但也是真才實學(xué)的秀才。
賈府上下歡騰之際,眾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鹿鳴閣。
賈母拄著沉香拐,在鴛鴦攙扶下親自登門,身后跟著一溜捧著錦盒的丫鬟。
“好孩子!”老太太一進門就拉住陳安生的手,笑得見牙不見眼,“寶玉能上進,全虧你日日帶著他讀書!”
說著命人打開錦盒——里頭竟是一套珍貴的北宋刻本《文選》,賈母壓箱底的嫁妝之一。
王夫人更是帶著周瑞家的親自過來,送來兩匹御賜的云錦:“陳公子莫要推辭,這原該是寶玉的謝師禮。”
她眼角還帶著淚痕,卻已笑得合不攏嘴,“老爺說了,要重開家塾,就請公子幫著指點族中子弟。”
連素來嚴(yán)肅的賈政都破天荒地登門道謝。
他站在鹿鳴閣的書架前,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筆記,難得地感慨:“犬子頑劣,能得陳世侄這般良友,實乃賈門之幸?!?
說著竟解下腰間玉佩相贈——那可是他平日最珍視的“清廉守正”佩。
陳安生推辭不得,只得一一謝過。
錦瑟在旁抿嘴偷笑,悄悄將各色賀禮登記造冊。
她最清楚,自家少爺當(dāng)初教導(dǎo)寶玉時,何曾想過會有今日這般陣仗?
消息傳到瀟湘館,黛玉正對著棋枰出神。
紫鵑笑道:“姑娘不去賀喜?”黛玉輕撫棋簍里的白玉棋子,唇角微揚:“他哪會在意這些虛禮...”
話雖如此,還是親自調(diào)了安神的茶丸讓紫鵑送去。
蘅蕪苑里,寶釵聽聞消息,手中繡繃略停。
鶯兒嘰嘰喳喳說著外頭熱鬧,卻見姑娘取出本《唐宋詩醇》,在扉頁題了“春風(fēng)得意’四字,淡淡道:“把這個添到賀禮單子里。”
最得意的莫過于寶玉。
他穿著嶄新的秀才襕衫,在府里到處顯擺,連平日最怕的老爺書房都敢大搖大擺地進出。
這日他抱著滿懷的賀禮闖進鹿鳴閣,笑嘻嘻道:“長生兄,咱們這算不算同科之誼?”
說著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特意讓茗煙去買的糖蒸酥酪,咱們頭一回見面時你愛吃的那個!”
正說話間,黛玉攜著紫鵑款款而來。
遠(yuǎn)遠(yuǎn)就聽見寶玉在鹿鳴閣內(nèi)高談闊論,那得意勁兒隔著院墻都聽得真切。
“喲,我們新晉的秀才老爺,”黛玉跨入門檻,團扇半掩著唇角,“這是要把《論語》倒背如流了不成?”
寶玉正翹著腳坐在太師椅上,聞言差點摔下來:“林妹妹也來取笑我!”
他手忙腳亂地整了整歪斜的秀才方巾,惹得紫鵑捂嘴偷笑。
黛玉眸光流轉(zhuǎn),落在靜立一旁的陳安生身上。
案頭放著的案首捷報上,“林長生”三個字力透紙背,看得她心頭微熱。
“長生哥哥。”黛玉輕喚一聲,從紫鵑手中接過個青瓷小壇,“新制的梅花雪茶,最宜夜讀時飲用?!?
陳安生雙手接過,指尖不經(jīng)意觸到壇身上刻著的“瀟湘”二字——那是黛玉親手所刻。
兩人目光相接,又同時別開,竟都有些局促。
寶玉渾然不覺,還在喋喋不休說著放榜時的見聞。
黛玉聽著,卻想起那年冬日,陳安生第一次來瀟湘館求教寫字的情景。
那時他連握筆都不穩(wěn),如今卻已能寫出一手令賈政都稱贊的館閣體。
而當(dāng)初那個手把手教他運筆的自己...
“林妹妹?”寶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發(fā)什么呆呢?”
黛玉回神,見陳安生正望著自己,慌忙用團扇遮了半邊臉:“想起明日要陪老太太用早膳,該回去了?!?
臨走時卻又回頭,“長生哥哥...鄉(xiāng)試在即,父親留下的時文集子,我讓紫鵑整理好了。”
黛玉剛要轉(zhuǎn)身離去,忽聽院門外環(huán)佩輕響。
抬眼望去,只見寶釵攜著鶯兒款款而來。
“林妹妹且慢?!睂氣O溫聲喚住她,從鶯兒手中接過個紫檀匣子,“正巧你也在,省得我多跑一趟瀟湘館。”
黛玉收回邁出門檻的腳,團扇后的眸光微微閃動。
她注意到寶釵今日特意換了支金絲八寶攢珠簪,腕間翡翠鐲子映著燈火,瑩潤如水——這般打扮,倒像是...
“聽說陳公子高中案首,”寶釵將匣子放在案上,掀開蓋子,露出里面整齊的卷軸,“這是家父當(dāng)年收集的歷科狀元墨寶,或許對鄉(xiāng)試有所助益?!?
陳安生連忙起身道謝。
寶玉好奇地湊過來翻看,大呼小叫地贊嘆不已。
光影搖曳間,黛玉瞥見寶釵望向陳安生的眼神——那目光里含著欣賞,又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讓她心頭莫名一緊。
“寶姐姐倒是舍得?!摈煊褫p撫卷軸邊緣,指尖觸到一處熟悉的題跋,“這不是你及笄時,薛世伯特意從江南搜羅來的么?”
寶釵唇角微揚:“好東西原該給懂的人用?!闭f話時,目光卻未從陳安生臉上移開,“橫豎擱在我那兒也是蒙塵?!?
樹蔭搖曳。
寶玉突然拍手笑道:“妙極!安生兄有了這些寶貝,秋闈定然高中!到時候咱們賈府可就有兩位舉人老爺了!”
黛玉不著痕跡地往陳安生身邊挪了半步:“寶二哥莫要胡說,安生哥哥是林家的舉人?!?
話一出口,自己先紅了耳根。
寶釵眸光微動,從袖中取出個香囊遞給陳安生:“里面是安神的蘇合香,最宜夜讀時用?!?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林妹妹知道的,我向來不擅女紅,繡得粗糙,公子莫嫌?!?
黛玉聞言,手中的團扇猛地一滯。
她分明看見那香囊上精致的“蟾宮折桂”紋樣——這哪是寶釵說的“粗糙”?
分明是費了心思的。
微風(fēng)穿堂而過,吹得樹上的枝葉來回晃動。
陳安生站在兩個姑娘之間,忽然覺得比面對院試考題還要棘手。
他余光瞥見黛玉無意識絞緊帕子的手指,又對上寶釵坦然中帶著期待的目光,一時竟不知先接誰的禮物才好。
(PS存稿已經(jīng)發(fā)完,感謝閑庭信步等諸位的支持,此書由于被屏蔽,沒有寫下去的必要已在起點發(fā)布最新簽約作品《回到南宋做宰相》如感興趣可移步品鑒,陳安生的故事只能青山不改細(xì)水長流,諸位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