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星河劍宗的一處弟子別院中，月色正好。

這院子在弟子居所最深處，景色清幽，遠離紛擾。

竹影搖曳下，白衣少女盤膝坐在其中，一縷縷月華灑下，讓她蒙上一層朦朦微光。

宛若謫仙。

正是入門不久的秦月。

她雖然剛入仙途，自身體質的好處卻已初顯。

所謂煉氣，便是將天地靈氣分為五行，引入體內錘煉五府。

在體內煉成五道五行真氣，最終五氣歸一，在丹田內筑成一道仙基。

是以煉氣分為五重，五重圓滿，方為筑基。

然，尋常人錘煉真氣，需以五行相生之法逐一錘煉，免得真氣在體內走錯經脈。

輕則真氣不純，根基不穩；重則經脈受損，修為盡廢。

但秦月卻能同時錘煉五道真氣！

只見周遭靈氣如有靈智，歸巢般蜂擁而來，在秦月周遭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靈氣旋渦。

一周天后，秦月收了功法，緩緩睜開雙眼。

卻見大師姐齊心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邊，正倚著一棵靜竹，仰頭飲下一口凡酒。

見秦月收功睜眼，她舉起酒葫蘆向秦月遞來：

“來一口？”

“……不了。”

秦月淡淡拒絕，聲音清冷：“師姐今天怎么有興致喝酒？”

齊心也不堅持，收回葫蘆又抿了一口，哂然笑道：“有些心事。”

隨后，也不管秦月是否在意，徑直過來靠著秦月坐下，又狠狠喝了一口。

“師姐，你這是……”

“師父收了魚家后人入門，我知道你心懷芥蒂。”

齊心卻沒理她，自顧自開了口：

“我原想晚些再來找你，怎知外面形勢有變，只好提前來和你聊聊，也算告別。”

秦月吃了一驚，下意識問道：“你要去哪？”

齊心從她語氣中聽出一絲焦急，笑道：“怎么，擔心我走了沒人護著你？”

秦月臉色一僵，好似被戳破了心事。

齊心哈哈笑道：“你這孩子，我就知道。”

“放心，魚墨燭那邊我已親自提點，至少在宗內，她絕無可能對你不軌。”

“但今天我要說的卻不是此事。”

齊心淺淺抿了一口，繼續道：

“你可能還不知道，魚家在外面放了傳聞，如今宗外已有數百散修匯聚。”

“若是放著不管，早晚是個隱患。”

“因此，我準備帶些雜役出山，立下規矩，重建宗門坊市。”

“此事風險不小，我或許要長期坐鎮在外，宗內事宜便要交給你們師妹三人。”

“你二師姐性子內向，你已見過一面。魚墨燭礙于身份，也不可輕易重用。”

“你雖修為尚淺，師姐卻已無他人可以托付了！”

秦月呼吸一滯，只覺得肩上莫名擔起一副重擔。

“我……我知道了，請師姐吩咐吧。”

“這就對了，這才是我的好師妹嘛。”

齊心登時喜笑顏開，道：

“其實也不是什么難事。”

“第一，你要代替我每日向師父請安，不可再獨自閉門不出。”

“她老人家雖然嘴上不說，心里卻是個喜歡熱鬧的。”

“你若有空，便多去陪她說說話，也能長長見識。”

“第二，魚家這條線，我們還有大用。”

“師姐不求你放下恩怨，只望你能暫且隱忍。”

“若實在不想和魚墨燭往來，見到了只當不認得便是，萬萬不可起爭執。”

“第三……”

說到此處，齊心卻停了停，待秦月抬眼望來，這才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五氣同煉太過危險，我知你報仇心切，卻也不可再做嘗試！”

秦月啞然，不敢和齊心對視，率先移開眼睛，無聲張了張嘴。

見此，齊心輕嘆一聲，道：

“你這是身在局中，被家仇蒙了雙眼，看不清前路罷了。”

“如今你已是先天劍體，只要穩下心來，潛心修煉。假以時日，莫說區區魚家，便是整個九州，又有幾人是你敵手？”

“萬不可再做此揠苗助長之事！”

見齊心說得嚴厲，秦月默默低下腦袋，應道：

“師姐教訓的是，以后不會了。”

“你呀……”

齊心長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喝了一大口。

一時無言，兩人都不再說話，對著悠悠清竹沉默不語。

半晌，還是齊心先開了口：

“青陽城中秦魚兩家，你大致說說吧，我在外斡旋時興許用得上。”

“好。”

秦月低聲答道：

“那魚家先祖，本是一海外散修。”

“約百年前，被仇家追殺，逃入九州，被我家先人救下，在青陽城中暫住。”

“此人起初應是我家供奉，后來不知是何緣由脫身出去，開枝散葉，逐漸成了氣候，這才有了青陽魚氏。”

“而那魚家先祖，畢竟是重傷之軀，早早便仙去了，留下一位嫡子，便是如今的魚家家主魚觀瀾。”

齊心睜大雙眼，訝道：“竟是海外道統……”

而后追問道：“魚家家中有多少高手？”

“筑基以上，十人左右。”秦月微微低頭，似在沉思，“這是魚家明面上的實力，除此之外，魚觀瀾兩年前突破了金丹期，也是從那時起，他家在青陽城中的勢力開始反壓我家一籌。”

“一金丹，十筑基，卻也不可小覷。”齊心沉吟道，“那你可知，魚家為何對你家痛下殺手？”

秦月搖頭道：“并不知曉，我只知道那夜之前，我父親——也就是我家家主，曾前往魚家尋魚家家主魚觀瀾，說要商談一事。”

齊心眉頭微皺：“商談何事？”

“此事說來復雜。”

秦月深吸一口氣，娓娓道來：

“魚家家主育有一女，名魚清芝，與我自幼交好。”

“原因無他，只因她和我相同，也是個無法修煉之人。”

“因此我倆時常一起翻閱古籍，試圖尋找解決之道。”

“但，那夜前日，魚清芝突然偷偷來到我家，對我報喜說，她突然可以修煉了！”

說到此處，齊心已然猜到起因，道：

“因此，你父親親自登門拜訪，想要求取玄陰絕脈的治愈之法？”

“確是如此。”

說到最后，秦月語氣低落，眼中已蒙上一層水霧。

齊心見狀，拍了拍她的肩膀，勉勵道：

“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師姐便要正式出山了。”

“你好生修煉，千萬記得師姐的話，不可再行險事。”

“師傅那邊，你自己估摸著去便好。她老人家嘴上可能會兇你，心里還是會高興的。”

說著，用力一拍秦月肩膀，起身去了。

秦月張了張嘴，無聲望著齊心離開，消失在竹林轉角。

卻發現那酒葫蘆尚且留在一旁，伸手去掂時，只覺得份量不輕，顯然尚未飲盡。

她連忙朝林中喊道：

“師姐，你的酒！”

“送你了！”

竹林深處，齊心的聲音遠遠傳來：

“要是不喜歡，就丟掉吧！”

秦月雙手捧著酒葫蘆，眨眨眼睛，一時無語。

卻見身后房內，一道陣法不知何時亮起了幽幽藍光。

而后，溫潤如玉的男聲從中傳來：

“如何，現在總相信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