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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熵痕

楊振寰教授辦公室的門,像一道隔絕生死的界碑。門內,是凝固的血、懸浮的悖論、緩慢飄落的死亡證明;門外,是聞訊趕來的基地安保人員驚愕的臉和刺耳的警笛。陳哲被粗暴地拉開,隔離。他像一具被抽空靈魂的軀殼,任由兩名穿著制式深藍棉大衣、臂章印著“深瞳安保”的隊員架著,安置在生活區一間臨時騰空的宿舍里。高原稀薄的氧氣似乎也凍結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的回響和那冰冷金屬灼燒的氣息。

基地迅速進入戒嚴狀態。由安保主管趙峰——一個面色冷硬如戈壁巖的中年男人,和緊急連線BJ趕來的“特派員”王淼——一位眼神銳利、舉止干練的科技部官員,組成的臨時指揮部,宛如一座在驚濤駭浪中飄搖的孤舟,試圖接管這超乎理解的災難。然而,當他們試圖進入現場取證時,那扇虛掩的門后,卻不再是單純的死亡現場,而是一個活著的、擴散的噩夢,如同一頭張牙舞爪的惡魔,正張開血盆大口,等待著將他們吞噬。

靠近門口的區域,率先進入的安保隊員猶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動作驟然變得遲緩而粘滯,抬腿邁步時仿佛陷入了無盡的沼澤,每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報告聲也被拉長成了扭曲的低鳴,仿佛是來自幽冥地府的哀嚎。而在房間中心,楊教授伏尸的書桌周圍,懸浮血滴的旋轉速度肉眼可見地加快,如同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催動著,而飄落的紙張則幾乎停滯在空中,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了。兩者之間,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動態且極不穩定的時空扭曲帶,就像是宇宙中的一道裂縫,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試圖深入的人員瞬間臉色慘白如紙,嘔吐眩暈不止,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而那些原本精密的儀器在門口就紛紛失靈,讀數瘋狂跳變,仿佛失去了控制。一種灰白色的、細微如塵埃的絮狀物,在時空扭曲最劇烈的區域憑空生成又湮滅,它們如同幽靈一般扭曲著光線,讓人毛骨悚然——陳哲透過隔離房的監控畫面(畫面本身因干擾而閃爍撕裂,仿佛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揉捏著),腦中突然炸開一個詞:熵痕。這是宇宙法則崩壞泄露的具象毒瘴,仿佛是宇宙的傷口,流淌著致命的毒液。

幾乎同時,基地主控機房報告國產“麒麟”系統核心服務器遭遇罕見冷卻液泄漏(事后調查顯示密封墊“老化斷裂”),導致關鍵數據短暫丟失;備份磁帶庫的自動檢索機器人“意外”撞倒貨架,目標磁帶被埋;就連陳哲試圖遠程登錄的個人云端,也提示“安全證書異常,永久拒絕訪問”。

陳哲在趙峰和王淼冰冷審視的目光下,被押回自己工作站。他必須找回那份信號數據!那是導師用命換來的真相!然而問題也接踵而至:首先是本地磁盤,原始數據文件體積未變,內容卻變成毫無規律的高熵亂碼,如同被無形的熱寂之火焚燒殆盡。其次是服務器,訪問日志顯示文件被一個權限賬號“USER_7G”在楊教授死亡后30分鐘“正常覆蓋”。人事系統顯示,該賬號屬于一位三年前因高原腦水腫殉職的數據工程師。這讓陳哲感到絕望,于是乎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藏在枕頭下的加密U盤。陳哲拿起u盤插入接口瞬間,金屬外殼燙得驚人,內部芯片散發出一股與死亡現場如出一轍的冰冷金屬灼燒味,徹底報廢。

數據,被一種精準、冷酷、超越常規理解的方式“熵增污染”了。這是“守時者”的抹殺,不留痕跡,只留下物理法則被褻瀆后的余燼。陳哲靠在冰冷的機柜上,絕望像高原的夜風穿透骨髓。趙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程式化的關切與冰冷的暗示:“陳博士,壓力太大了。楊老的事…很遺憾。但你說的信號、超自然現場…基地的醫療組有很好的心理疏導。幻覺,在高海拔、高強度工作下,并不罕見。

就在此時,他工作站那備用的內網郵箱,宛如一個沉默的守護者,悄然無聲地彈出一封新郵件。發件人的信息仿佛是一串神秘的密碼,讓人難以解析,而主題則如同一道冰冷的寒光,直直地刺向人的眼睛,僅有一個冰冷的問句。:

【熵增不可逆?】

郵件正文空無一字,只有:

一張動態渲染的深空分形圖,其無限嵌套、自相似的詭異結構,瞬間刺痛陳哲的神經——它完美映射了那神秘信號脈沖間隔的非歐幾何特性!

一張模糊的星圖截圖,重點區域正是信號來源方向,疊加著一個扭曲沙漏嵌入漩渦的暗紅圖標。

一個精確到毫秒的時間戳:楊教授死亡前 15分27秒。

發信人——伊莎貝拉·維倫斯基——像一個洞悉一切的信息幽靈,投下了第一枚餌。陳哲嘗試回復,地址無效。他猛地站起,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并非高原反應的脹痛,而是顱內空間被無形之手撕扯、攪動的劇痛。眼前的景象開始晃動,趙峰和王淼的質詢聲忽而尖銳如刀,忽而低沉模糊,仿佛穿越粘稠的時空。他踉蹌沖進宿舍狹小的洗手間,掬起冰冷刺骨的雪水潑在臉上。抬起頭,鏡中的自己臉色慘白如紙。而在那驚惶放大的瞳孔深處,借著頂燈慘白的光,他捕捉到一絲轉瞬即逝的、灰白色的絮狀閃光——與監控中看到的“熵痕”一模一樣!同時,他觸摸自己太陽穴的指尖,傳來一小塊皮膚異乎尋常的冰冷感,與周圍的體溫格格不入。

污染…楊教授辦公室泄露的“時間熵”…或者,是那份信號數據本身,在他分析時,已通過某種未知的宇宙輻射或信息載體,將致命的混亂刻入了他的身體?他不僅是目擊者,更是這場“熱寂”污染的活體容器?

走廊里,一個平時負責物資發放、笑容和藹的中年大姐張阿姨,在“偶遇”恍惚的陳哲時,飛快地、幾乎是耳語般丟下一句:“小陳啊,聽阿姨一句話,有些東西,忘了是福氣,停下來最平安。為了你好,也為了…大家。”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拐角。遺忘…停滯…守時者的信條,如同冰冷的鎖鏈纏上他的脖頸。

深夜。高原的狂風在板房外咆哮,卷起的沙礫密集敲打著窗戶。陳哲蜷縮在冰冷的鐵架床上,頭痛和感官錯亂如潮水般退去,留下虛脫般的疲憊和瞳孔深處那幽靈般的“熵痕”印記。他拿出紙筆,憑借物理學家可怕的記憶力和直覺,開始瘋狂地復現信號結構,推演其蘊含的時空模型。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周圍的空氣仿佛再次變得粘稠,頭頂那盞LED吸頂燈的光暈似乎也在輕微搖曳

當他終于勾勒出一個極度扭曲、象征“時間深淵入口”的幾何結構最后一筆時——

嗡…

頭頂的LED燈,毫無征兆地、開始了它緩慢的死亡。不是閃爍,不是熄滅。那明亮穩定的白光,如同被無形的力量一絲絲抽走能量,極其穩定、不可逆轉地黯淡下去。光色從白到昏黃,再到暗紅…整個過程持續了令人窒息的十幾秒。最終,“噗”一聲輕響,并非燈泡炸裂,而是能量徹底耗盡的嘆息。

整個房間,連同陳哲和他筆下那通往深淵的草圖,一同被**祁連山最深沉、最寒冷的黑暗**徹底吞噬。窗外,狂風依舊,沙礫擊打著板房,仿佛宇宙法則冰冷無情的嘲笑。在這片世界屋脊的孤島上,陳哲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那名為“時間”的沙漏,其流沙正開始變得粘稠、混亂。而那部懸于眾生之上的《熱寂憲章》,其冰冷的條文,正隨著燈光的湮滅,一字一句地烙進他的骨髓

整個房間,連同陳哲和他筆下那通往深淵的草圖,一同被祁連山那如墨般深沉、似冰般寒冷的黑暗吞噬得無影無蹤。窗外,狂風依舊肆虐,沙礫如子彈般擊打著板房,仿佛宇宙法則那冰冷無情的嘲笑在耳邊回蕩。在這片世界屋脊的孤島上,陳哲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那名為“時間”的沙漏,其流沙正開始變得如漿糊般粘稠、如亂麻般混亂。而那部懸于眾生之上的《熱寂憲章》,其冰冷的條文,猶如一把把鋒利的劍,正隨著燈光的湮滅,一字一句地刺進他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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