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東高啟明心里，集團被搶，大哥為自己入獄，是個永遠過不去的坎。

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這個仇怎么也得報。

但他老爸卻不是這么想的，老一輩的想法，活著就很好了，一把年紀了就不要再折騰了。

“報仇？你癡著線？”蒼勁有力的聲音異常激動，聽出來是憤怒了。

你癡著線，即你神經病的意思。

房東高啟明似乎料到他老爸會是這個點反應，

“爸！以前是我太年輕不懂事，現在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我覺得我可以了，當然，還需要一點時間和……總之，我希望你給我多一次機會。”

那邊沉默了。

自己兒子是什么德行，自己知道。

先不說遠的，就單單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現在的仇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職業經理人的身份，他現在可是廣深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要找他報仇？

怎么報？

搶回集團？

現在的集團也不是當年的獨霸廣深的集團了，它在仇人的手機成長得更好更強大了，宛然是一個巨無霸，是一個龐然大物。

它已經不在局限于廣深市，已經走到大灣省去了，并且在今年已經沖出大灣省，走向全國，擁抱全球市場了。

用區區一千萬資金，去奪回不低于百億的集團？

有可能嗎？

現實嗎？

不過，這樣誠懇的態度有生之年還是第一次。

“明仔，你都四十好幾了，不要再想什么報仇了。輸了就輸了，從今以后好好的生活，人生沒有多少個十年了。”

人生沒有多少個十年了？

房東高啟明挪動屁股，調整了位置，側身面向窗戶。

這里是可以看到江北對岸整個景象的，且是微微俯瞰的視線。

如果這棟寫字樓，當初是建在江北的話，此刻便是俯瞰整個江北姿態。

這寫字樓也有一段事故。

想搶回集團和報仇的想法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早在十年前就做過嘗試了。

這棟寫字樓便是最好的證明。

原本已經是可以憑借發展高端房地產和商業寫字樓累積資本，可惜天不遂人愿，原本上頭的準備發展河南這邊的經濟的，不知道為什么改為了發展江北那邊區域。

于是，自己賭在河南岸的發展大計，還沒開始就夭折。

再加上資金是通過銀行杠桿和資本運作得來了，項目如果無法按時進行，那是致命的。

而銀行做事向來只會錦上添花，在你好的時候拼命給你資金，在得知你發展不行時，使勁抽回資金，瘋狂落井下石。

銀行就像個無情的婊子，她的錢，總是給了那些不需要錢的人。

資本在得知銀行抽貸，截斷資金周轉，也害怕了，紛紛退出。

自己第一次復仇大計，就這樣胎死腹中。

江北的天此刻是橘黃色，像極了那一年還有心力復仇的自己。

不過，橘黃色很快就暗淡下來了，夏日的夕陽沒理由落得那么快。

感覺就像這幾年的自己，再不沖動一次，就要步入暮年，再難有年少的心氣了。

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東西，除了硬氣的雞不能說巴的東西，就是那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氣。

望著越來越暗淡的橘黃色，房東高啟明倔強地道：“是啊！我都四十幾了，人生沒有多少十年了。不過……”

“正是因為人生沒有多少個十年了，我才想再試一試，再試多個十年，也許再試多個十年，我就沒有力氣再試下個十年。”

他訕訕地笑，就像江北那邊橘黃色的天，正在極力和黑色的夜幕拉扯。

電話那邊似乎陷入了思考，房東高啟明玩味地抽動嘴角，“老野！想想抱孫子。”

突然，那邊跟打了雞血一樣，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似乎在爭奪電話的說話權。

房東高啟明忍不住笑出聲，老媽果然在老爸的身邊。

“明仔，你幾時結婚？點解不通知媽？”

是老媽的聲音。

一個快七十歲的老太。

別看年齡大，實際上一點都不像快七十歲的人，撐死像五十出頭。

“女仔邊度？靚不靚？邊度人？是孫子還是孫女？”

“明仔，你真是過分，七八年都沒有消息了。”

“現在在哪里？媽去找你，順便過去抱抱孫子。”

“還是不好，你將老婆和孩子一起帶回來吧！媽，親自下廚。”

……

老媽興奮的喋喋不休，高啟明都不忍心打斷她。

自己壓根沒有結婚，何來老婆，兒子更是無從談起。

很快地，老爸就從高啟明的沉默之中，讀出來異常。

“明仔！”

老爸的話突然插了進來，高啟明心咚了一下，知子莫若父，知子莫若父啊！

老爸怒斥道：“你又說謊騙我們了？你還沒結婚吧！”

“哪里有啊！我沒騙你們啊！我只是問你們想不想抱孫子而已。”房東高啟明狡辯道。

自己確實沒有說謊，只是老媽太敏感了，或者年紀大了聽錯了誤會了而已。

房東高啟明得意地偷笑。

在大灣地區，拿捏爸媽最好的方式，就是問他們想不想要抱孫子。

記得年輕的時候，就用過類似的招式找老媽要錢。

那是經濟特區開放的千禧年代了，作為大學生的自己，時常缺錢。

跟家里要錢要多后，有一段時間要不起，老爸切斷了自己的經濟，連同大哥老媽一起。

那時候，記得自己就是用了女朋友意外懷孕了，打算生下來為借口坑了老媽一筆錢。

現在想起來，正是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爸爸媽媽都老了，我自己也老了，唯一沒變的事，就是自己還在用這種類似的爛借口，坑爸媽的養老錢。

“明仔，你又騙老媽？”

老媽的聲音似乎跟她的容顏一樣，老了起來。

高啟明內心一陣的唏噓，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大學時代。

如果那時候自己好好讀書，出國留學，把真本事學到手，是不是就沒有后來被奪權的事。

是不是就能一眼看穿職業經理人的陰謀？

當然了，那時候如果不整天坑老媽的錢，是不是今天也不需要？

想著想著，眼睛就濕潤了起來。

一個四十好幾的中年人，淚流滿面。

都這個年紀，還總是麻煩老爸老媽，還惦記著他們的養老錢。

越想越內疚，淚水如暴雨狂風來襲，再也壓抑不住了。

七八十歲的爸媽在電話安慰著，四十幾歲的兒子在這頭泣不成聲。

好溫馨的畫面。

然而下一秒，房東高啟明哭聲戛然而止，啞著嗓子道：“爸！媽咪！借我一千萬，明年給你帶回一個孫子。”

這話從四十幾歲的房東高啟明口中說出，就像緬北來電一樣，純粹詐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