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看著她，忽然說：“阿嵐，要是明天回不來——”

林嵐把一根麻花塞進他嘴里：“吃，堵上你的烏鴉嘴。”

老鄭嚼著麻花，眼淚混著油往下淌。

傍晚六點，一號倉庫外。

舊鐵軌橫亙在雜草間，像一條被遺棄的脊椎。

倉庫鐵門半掩，里頭亮著冷白的LED燈。

江海穿著最簡單的黑T恤和工裝褲，獨自走進去。

倉庫中央擺著一張圓桌，七把椅子，桌上鋪著絲絨桌旗，擺著香檳。

角落里，俄國人像一堵墻，面無表情。

顧北辰坐在主位，銀灰西裝，領口別著一枚黑曜石領針。

他起身，伸手：“江總，久仰。”

江海沒握手，拉開椅子坐下：“顧先生，開門見山。”

顧北辰笑了，示意手下倒酒。

“鋼廠我要，價格你開，職工我留，債務我背。”

江海端起酒杯，輕輕晃了晃，酒液在燈下像一汪血。

“我要的，是你的命。”

空氣瞬間凝固。

顧北辰挑眉：“年輕人，玩笑開大——”

話沒說完，倉庫頂燈“啪”一聲熄滅。

黑暗里，只有俄國人粗重的呼吸和香檳杯碎裂的脆響。

下一秒，燈重新亮起。

桌上多了一只鋁飯盒，蓋子敞開，里頭是一截焦黑的麻花。

江海把麻花掰成兩段，一段推到顧北辰面前。

“吃，吃完，我們慢慢談。”

倉庫外，刀疤彪蹲在集裝箱后，耳機里傳來沙沙電流。

“目標已就位，監聽正常。”

顧行之坐在指揮車里，屏幕上是倉庫內部的實時畫面。

“再等三分鐘，等他們簽意向書，證據鏈閉環。”

林婉清盯著屏幕，忽然皺眉：“俄國人動了。”

畫面里，俄國人掏出一把槍，槍口對準江海。

顧行之下令：“行動！”

倉庫側門被炸開，特勤沖入，電光石火間，俄國人被按倒在地。

顧北辰掀翻桌子，香檳瓶碎裂，酒液濺在江海臉上。

江海抬手擦去，另一只手掏出那枚鋁飯盒里的鑰匙——

正是劉建國女兒給他的那把。

鑰匙插進桌角暗格，輕輕一擰，彈出一枚微型U盤。

江海把U盤拋給顧行之：“北辰基金的全部賬本。”

顧北辰臉色終于變了：“你怎么——”

江海俯身，在他耳邊輕聲：“我爸的血，澆出來的。”

倉庫外，警燈閃爍。

顧北辰被押上警車，俄國人被塞進另一輛。

江海站在鐵門口，雨水順著屋檐滴在他肩頭。

顧行之撐傘過來：“賬本已同步最高檢，明早新聞見。”

江海點頭，望向遠處——

舊廠區煙囪頂端，白鴿仍在盤旋，翅膀被霓虹映成橘紅。

他輕聲說：

“爸，鍋沒涼，麻花還熱。”

雨停了，路燈一盞盞熄滅。

天，真正亮了。

夜風從江面爬上來，掠過舊廠區的煙囪，把最后一縷蒸汽也卷走。江海站在倉庫門口，手里拎著那只空了一半的鋁飯盒，飯盒內壁還沾著油星，像一條不肯熄滅的火線。

顧行之從指揮車下來，把一份薄薄的文件遞給他：“口供、賬本、錄音，全齊了。天亮前，省里會發通報。”

江海沒接，只問：“人什么時候轉走？”

“專車已經在路上，先送BJ，再轉最高檢。”顧行之頓了頓，聲音低下來，“沈家兄弟這次翻不了身，但北辰基金背后還有一條更大的魚。”

“誰？”

“顧北辰的岳父，省國投前任董事長，祁同懷。”

江海瞇起眼，像在回憶什么：“祁同懷……當年批給我爸技改貸款的，也是他。”

顧行之點頭：“祁同懷退了，影響力還在。北辰基金三分之一的資金，繞了七個離岸殼，最終都指向他。”

江海把飯盒合上，金屬蓋發出清脆的“咔噠”：“那就把這條魚也拖上岸。”

倉庫另一側，刀疤彪押著俄國保鏢經過。保鏢雙手反剪，嘴里用俄語罵罵咧咧。刀疤彪抬手就是一肘，保鏢踉蹌撞上燈桿，燈光晃了晃，照出他左手缺的兩截手指——斷口平整，像被刀切。

“兩米大個，缺指，”刀疤彪啐了一口，“名頭挺響，結果一槍沒開就被摁了。”

江海看他：“留口氣，他還有用。”

“明白。”刀疤彪咧嘴，“祁同懷的私人保鏢，知道不少臟事。”

顧行之的手機震動，她走到一旁接聽，眉頭越皺越緊。

掛斷后，她快步回來：“祁同懷今晚飛新加坡，明早轉機去倫敦，護照用的是化名。”

江海把飯盒往空中一拋，又穩穩接住：“那就讓他在跑道上

凌晨兩點，江州老機場貨運區。

一架小型公務機停在跑道盡頭，舷梯放下，地勤人員來回穿梭。

祁同懷穿著深灰大衣，拄一根黑檀手杖，銀發梳得一絲不茍。他剛踏上舷梯，就被兩名便衣攔下。

“祁先生，省高檢請你協助調查。”

祁同懷抬眼，目光越過便衣，看見江海從陰影里走出來，手里拎著那只鋁飯盒。

“小海，”祁同懷聲音溫和，“你長大了。”

江海把飯盒遞過去：“里面是我爸最后吃剩的麻花，您嘗嘗？”

祁同懷沒接，只嘆了口氣：“當年我批給你爸貸款，是真想救廠子。”

“后來呢？”江海聲音平靜。

“后來有人出價更高。”祁同懷抬手，手杖頂端在燈下閃出冷光，“商場如戰場，慈悲是奢侈品。”

便衣上前，給祁同懷戴上手銬。金屬扣合攏的聲音，像一把舊鎖，終于落鑰。

凌晨四點，省高檢臨時羈押室。

沈培林、沈行舟、祁同懷，三人被隔在不同的房間，卻透過走廊的窗，看見同一個方向——

遠處，舊廠區的煙囪亮起一盞紅燈，像一顆不肯熄滅的心。

顧行之站在走廊盡頭，對江海說：“證據鏈最后一環，需要你母親出庭作證。”

江海沉默片刻，點頭：“她會去。”

“你確定？”

江海望向窗外，天邊的云層被晨光染成淡紫：“她炸了一輩子麻花，等的就是這一天。”

清晨六點，舊廠區廣播再次響起。

林嵐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帶著微微的顫，卻無比清晰：

“各位師傅，今天不炸麻花了，咱們炸消息——

祁同懷、沈培林、沈行舟，涉嫌侵吞國有資產、故意殺人，已被批捕。

鋼廠復工，第一批原料，今晚到港。

記住，廠子姓江，也姓你們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