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壓在石陽城外甘寧的大營上。

中軍帳內燈火通明，映照著甘寧焦躁不安的身影。

他猶如一頭困在籠中的猛獸，在狹小的帳內來回踱步，沉重的腳步聲叩擊著地面，也敲打著帳內親兵們緊繃的心弦。

“廢物！全是廢物！”甘寧猛地停下，一拳砸在案幾上，震得杯盞亂跳，酒水潑灑一地。

“一個時辰了！朱然那廝帶著五十精兵，連個回音都沒有！石陽城莫不是龍潭虎穴不成？！”

他心中火燒火燎，一方面是擔憂魯肅和朱然的生死。

魯肅于他有舉薦之恩，朱然是孫權親派來輔助他的謀士，又是朱治的養子，若折損于此，他甘興霸顏面何存？江東顏面何存？

另一方面，則是濃烈的悔意啃噬著他的心腸。

早知如此，當時就該親自帶兵入城！

管他什么統帥不可輕動！

朱然那廝，仗著幾分智謀，屢屢阻他。

如今倒好，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

“朱義封誤我！也誤了子敬先生！”甘寧低吼，指節捏得發白。

他越想越氣，只覺一股邪火無處發泄，恨不能立刻提刀殺進城去，將那反復無常的黃射碎尸萬段！

“來人！”他猛地轉身，眼中布滿血絲，厲聲喝道。

“在！”帳外親兵應聲而入。

“傳令各營！給我把石陽城的三座大門死死圍住！連只蒼蠅都不許放出去！但有可疑人等靠近城門，格殺勿論！”甘寧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暴怒，“再派人去探！給老子弄清楚城里到底怎么回事！”

“諾！”親兵領命，匆匆而去。

甘寧頹然坐回帥椅，端起冷酒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入喉中，卻澆不滅心頭的焦躁。

他望著搖曳的燭火，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魯肅那張儒雅卻隱含憂慮的臉，以及朱然臨行前那欲言又止的復雜眼神。

煩躁與不安像毒蛇般纏繞著他，讓他坐立難安，胸中塊壘難消。

時間在死寂的等待中緩慢流逝，每一刻都如同煎熬。

營外巡弋的火把光影晃動，更添幾分肅殺與壓抑。

直到三更鼓響，萬籟俱寂之時，帳外終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親兵帶著驚喜的稟報：“將軍！廖將軍回來了！”

“什么？！”甘寧猛地站起，大步沖出帳外。

只見營門口火把照耀下，廖化渾身浴血，步履蹣跚，臉上帶著疲憊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哀痛？他身后跟著兩名江東軍士，兩人吃力地抬著一個擔架，上面躺著一人，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正是魯肅！

其衣袍雖染塵土，卻無致命傷口，顯是暈過去了。

“子敬先生！”甘寧搶步上前，俯身查看。

只見，兩個穿夜行衣的軍士，抬著布架，將一儒士從后面抬了上來。

那兩人身材高大，一人眼神如鷹，一人臉色黝黑。

甘寧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魯肅身上！

見魯肅雖昏迷不醒，但呼吸尚存，心頭一塊大石總算落地，狂喜隨即涌上心頭：“好！好極了！”

說著，甘寧的一只大手按在了李世民的肩膀上。

廖化一愣，冷汗瞬間布滿了后背。

邊上，王平下意識的摸向了自己的胸間敞口！

李世民卻面不改色，依舊恭敬低頭！

“辛苦了，把子敬先生送下去，好生看顧！”

他用力拍著廖化的肩膀，力道之大讓廖化一個趔趄，“元儉！做的好，義封呢？”

廖化強忍痛楚，臉上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幸不辱命！將軍……只是……”他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帶著沉痛，“我等潛入地牢救出子敬先生時，不料驚動了守衛。朱義封將軍……為掩護我等脫身，斷后死戰……力竭……殉國了！”

說到最后，語帶哽咽，深深低下頭去。

“什么？！朱然死了？！”甘寧如遭雷擊，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震驚、憤怒與深切的悲痛。

朱然雖謹慎得令他煩躁，卻是他麾下難得的將才！

一股怒火直沖頂門，他須發戟張，雙目赤紅：“黃射狗賊！某必殺汝，為義封報仇雪恨！”

“將軍息怒！”廖化急忙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雖折了義封，但此行非但救出了子敬先生，更生擒了黃射那逆賊！”

“生擒黃射？！”甘寧再次愕然，這峰回路轉的消息讓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正是！”廖化側身讓開，對身后喝道：“帶上來！”

只見兩名士卒押著一個五花大綁、發髻散亂、面如死灰的人走了過來。

那人眼神渙散，身上雖無重傷，但繩索深陷皮肉，狼狽不堪，正是黃射無疑！

“哈哈哈哈！”甘寧盯著黃射，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震天狂笑，笑聲中充滿大仇得報的暢快與即將唾手可得的巨大功勛帶來的興奮，“黃射！你這無能的紈绔！行此背信棄義之徒，既已答應降我江東，為何還出爾反爾！”

黃射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抖如篩糠，嘴唇翕動，卻連一句完整話也說不出來，只會嗚嗚搖頭，涕淚橫流。

有那么一瞬間，黃射想把石陽已經被劉琦控制的事說出來，可看到身邊廖化的鋼刀，終于還是化做一聲嗚咽。

甘寧嫌惡地一把將他摜倒在地，轉頭看向廖化，眼中精光四射，急不可耐：“元儉，你做得好！立此奇功，某必重賞！快說，城內情形如何？我軍當如何行事？”

廖化抱拳，語速加快，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將軍，此乃天賜良機！石陽城內因黃射被擒，子敬先生被救，早已亂作一團！

守軍群龍無首，人心惶惶！末將脫身時，已在東門暗伏了幾名心腹死士！

只待將軍手下精兵突至城下，以黃射首級相脅，末將在城內振臂一呼，彼等必開城門迎將軍入城！

屆時，將軍以雷霆之勢收編亂軍，江夏郡唾手可得！子敬先生之危可解，朱將軍之仇亦可報矣！”

甘寧聽得熱血沸騰，方才因朱然之死帶來的悲痛瞬間被這巨大的誘惑沖淡。

拿下石陽城，收編江夏郡，這是何等功勛？

“好！好一個里應外合！”甘寧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燃燒著熊熊的征服欲，“此計甚妙！某這便點齊精兵，親自隨你去東門！今夜，石陽城必入我手！”

“將軍！”廖化見狀，急忙上前一步，單膝跪地，一臉誠懇地勸阻，“將軍乃三軍統帥，身系萬軍安危！入城受降，雖看似穩妥，然城內局勢瞬息萬變，恐有暗伏之險！末將愿率一軍先行，待肅清城門頑抗，確保萬無一失，再迎將軍大纛入城！將軍坐鎮中軍，運籌帷幄，方是萬全之策啊！”

廖化這番勸阻，本是忠言逆耳，亦是司馬瑗之計中預防萬一的后手。

然而，聽在甘寧耳中，卻如同火上澆油！

“元儉，你什么時候也學了朱然這般的迂腐！”甘寧斷然喝止，臉上因激動而泛紅，“我甘興霸縱橫江海，怕過誰來？區區石陽殘兵，群龍無首，何懼之有？休要再言！”

他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必須親自入城！親手抓住黃射余黨！親手掌控江夏！

前番聽朱然之言未能親往，已讓他懊悔萬分。

如今機會就在眼前，豈能再假手他人？

“速速點兵！精銳親衛營隨我即刻出發！我要親眼看著這石陽城，在黎明之前，插上我江東甘字大旗！”

他眼中閃爍著近乎狂熱的火焰，仿佛勝利的曙光已然照亮前路。

廖化“無奈”地低下頭，嘴角卻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應道：“諾！末將遵命！愿為將軍前驅！”

此時，廖化帶回的五十人“江東精兵”卻已散入軍營之中，卻無人注意此事！

很快，甘寧全身披掛，手提環首大刀，翻身跨上戰馬。

他身后，五百名最精銳的親衛騎兵已整裝待發，人人眼中都燃燒著對功勛的渴望。廖化在前引路，幾名軍士押著面無人色的黃射緊隨其后。

甘寧望向石陽城東門方向，猛地一夾馬腹：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