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后，天陰沉沉的，風吹得幸福小區(qū)的塑料布棚嘩啦啦響。

黎言清正窩在沙發(fā)上，左手拎著剛泡好的康師傅紅燒牛肉面，右手撥弄著電視遙控器。

一口面剛送到嘴邊，門外就響起一陣熟悉的敲門聲。

“咚咚咚”

“黎先生，在家嗎？”

黎言清面無表情地放下碗，打開門，一張堆笑又微帶尷尬的臉赫然映入眼簾。

李滿倉。

還是那套熨得不太服帖的西裝，眼神卻比上次來時多了幾分謹慎。他的余光下意識往屋內(nèi)掃了一眼，脖子有點僵。

“李中介。”黎言清點頭。

“嘿嘿嘿，黎先生好久不見，是這樣，房租到期了……這次您在家啊。”

話音剛落，只見屋內(nèi)角落里，四只鬼看見這中介便忍不住笑出了聲。

黎言清不動聲色，回頭狠狠瞪了一眼。

四鬼立馬作鳥獸散，逃回各自的角落藏好，動作利索得像是受訓過的。

李滿倉只覺屋子里冷風一竄，脖子一涼，趕緊擠出笑容：“那啥……黎先生，這屋子您住著……沒覺得哪里怪吧？”

黎言清聳聳肩，慢條斯理地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沒啊，挺安靜的。”

“哦哦……是吧是吧……”李滿倉嘴角抽了抽，想起上次的狗吃屎之日，臉都在隱隱作痛，訕笑著不再多問。

房租到賬，李滿倉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張收據(jù)，黎言清掃了一眼，嘆了口氣。

交完房租，銀行卡余額所剩無幾。

一千七百八。

“這下真是貧道了。”他心里默念，臉上依然云淡風輕。

李滿倉似乎看出點什么，咳嗽兩聲，忽然試探道：“對了，黎先生，我看您住這屋子氣場挺穩(wěn)的，平常是不是……懂點風水啊？”

“嗯？”黎言清眉毛一挑，身體一下坐正，面上不動聲色，語氣卻比剛才提氣不少，“你怎么這么問？”

“是這樣。”李滿倉像是找到了突破口，湊近些，小聲道：“不瞞您說，是我老家一個走得近親戚，最近遇上點邪門事兒。他前兩年不是賺了點錢嘛，就在郊外盤了個山頭，開了個農(nóng)家樂。”

“就是啥？”黎言清接過話頭。

“就是在開業(yè)之后，那山頭頭段時間還有不少游客，但是現(xiàn)在卻鮮有游客，這幾天在閉園整改。”李滿倉一臉無奈，“而且，他還說什么風水不好，住在里面夜夜噩夢。現(xiàn)在天天打電話跟我訴苦，說那地方邪性，快待不下去了，他覺得我是干這行的，肯定懂得些門道，于是托我?guī)兔鉀Q一下。”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黎言清的反應。

黎言清低頭喝了口水，淡淡道：“這種事，不應該找個先生去看看嗎，而且你作為干這行的，公司不一般都有風水先生嗎？”

“找了，找了好幾個，都是些裝門面忽悠人的，而且公司里的那些個也是拿來裝門面的。”李滿倉咧嘴，“錢沒少花，事兒一點沒辦成……所以我就想著……”

“黎先生您看著氣場足，鎮(zhèn)得住，應該真懂吧？”

黎言清“嗯”了一聲，把杯子放下，語氣平靜地問：“給錢嗎？”

“……啊？”

“帶我去看看，給錢嗎？”

李滿倉連忙笑道：“給給給！那是肯定的！我那親戚說了，只要能把事兒平了，價錢好商量！”

黎言清靠在椅背上，嘴角一抹淺笑：

“行，那你有時間就帶我過去看看。”

此話一出，角落里的四鬼悄悄探出腦袋，面面相覷。

張大低聲：“戾道士……要干活啦？”

田四咂嘴：“風水活？？”

趙耀冷哼：“你看他笑的那樣……”

陳曼茹翻白眼：“又要熱鬧了。”

再簡單交流了一會兒后，李滿倉告訴黎言清詳情之后再細聊后，他就離開了。

待到李滿倉前腳剛離開。黎言清一邊旋轉手腕活動關節(jié)，一邊回頭，嘴角掛著笑，語氣溫和得過分：

“你們幾個最近挺有默契的啊？”

四鬼立刻條件反射地嗖嗖嗖冒頭，看見黎言清那熟悉的笑瞇瞇神情，齊齊往后縮了一寸。

張大首先高舉魂手：“道長我們錯了！”

田四立馬附和：“真不敢了，道長，真不敢了！”

陳曼茹聲音顫顫：“我們就……就想嚇他一丟丟，沒露頭，也沒害命……”

趙耀慢悠悠從地上探出個腦袋，半身趴地，拖行過來，像條殘疾蛇：“我沒動手，我就……看個樂子……”

黎言清站在原地沒動，單手抱臂，一副饒有興致地看戲的模樣。

四鬼越看越慌，全縮成一團，只有趙耀因為沒下半身，爬得慢，動作比其他三個慢了半拍，顯得格外滑稽。

空氣靜了幾秒。

黎言清忽地一笑，攤開雙手：“放松，我又沒說要抽你們。”

四鬼：“……？”

“這次叫你們，是想選一個跟我出去去個外勤。”

張大一愣，隨即大叫：“不去不去，道長，您看看現(xiàn)在外面那陽光，那人群，莫說人怕鬼，這年頭是我們鬼更怕人！”

田四連連點頭：“我怕曬，我怕暈，我怕警察，我怕熱鬧！”

黎言清沒說話，只是從柜子里拎出一把黑色油紙傘——傘面發(fā)著微微陰光，柄上貼著一張小符，四鬼一眼就看出這傘能夠藏魂。

“這傘我剛買的，能遮陽、隔氣，魂體附在里面，人看不見，也不會出什么大問題。”

“現(xiàn)在就差一個鬼，隨我出勤。”

三鬼連連后退，趙耀卻冷靜地抱胸，慢悠悠道：

“幸虧我沒下半身，可以不參與。”

頓了一下，他似乎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句不得了的話，皺眉道：“……這話聽起來好像哪不太對。”

黎言清裝作沒聽見，拍了拍油紙傘。

“張大。”

“啊？！”

“你來吧。”

“為啥是我啊！”

黎言清笑嘻嘻的說：“因為你名字最大，陽氣最旺，不容易被風一吹就散。”

于是張大成了這悲催的倒霉鬼。

張大滿臉生無可戀，幽幽地看向其他幾鬼：“你們等我回來啊……別忘了我……”

陳曼茹揮了揮手：“路上小心，別上熱搜。”

田四大笑：“辛苦啦張大，替我們打工！”

趙耀嘆息一聲：“這屋終于清靜一會了。”

張大抱著傘跳進傘內(nèi)，傘骨微微震動了一下。

黎言清滿意點頭，抬頭看向天邊將落的斜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