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墜崖
- 我有一冊妖魔錄
- 雨之霖
- 2332字
- 2025-08-15 15:39:38
“轟!”
畫皮妖那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卡在墻里的腦袋瘋狂地晃動起來,喉嚨里發出嗬嗬的。
它背上那兩個碗口大的血洞里,綠色的妖血和破碎的內臟正不斷地向外流淌,顯然是受了致命的重創。
求生的本能讓它爆發出了最后的力量。
畫皮妖終于將頭從墻洞里拔了出來,它轉過身,一雙眼睛已經完全被血色覆蓋,死死地盯著廟內的幾人。
此刻的它,斷了一臂,背上開了兩個血窟窿,已是真正的強弩之末。它知道,再留下來只有死路一條。
沒有絲毫猶豫,畫皮妖拖著殘破的身軀,轉身便要朝廟門外逃去!
“想走?問過老道我沒有!”
王淵虹哪里會給它這個機會!他見徒弟一擊得手,早已提著那柄電光閃爍的道劍繞到了妖物身后,封住了它的退路。
“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老道士一聲斷喝,手中附著道雷的劍高高舉起,再次朝著畫皮妖的頭顱狠狠斬下!
凌厲的劍風撲面而來,畫皮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它眼見前路被堵,后有追兵,逃生已然無望,一雙血紅的眼睛里,瞬間被滔天的瘋狂與恨意所取代。
既然活不了,那就拉一個墊背的!
它的目光,越過了王淵虹,死死地鎖定在了不遠處那個剛剛扶著神像、勉強站穩身形的罪魁禍首——黎言清!
“吼!”
畫皮妖發出一聲絕望到極點的咆哮,竟猛地放棄了所有防御,不顧王淵虹那即將臨頭的致命一劍,調轉方向,將所有殘存的生命力都灌注在了四肢上,以一種同歸于盡的決絕姿態,直撲黎言清而去!
“不好!臭小子,快躲開!”
王淵虹大驚失色,他沒想到這妖物臨死前竟會如此瘋狂。他急忙想要變招回防,卻已慢了一步。
畫皮妖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失控的小山,轟然撞向黎言清。
黎言清剛剛才站穩,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眼睜睜看著那青面獠牙的怪物在自己瞳孔中急速放大,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閃避。
“砰!”
又是一聲巨響,但這次不是撞在墻上。
畫皮妖那龐大的身軀,硬生生地撞開了破廟背后那面本就殘破的土墻!磚石土塊四散飛濺,一人一妖,就這么從破開的大洞里,一同飛了出去!
破廟本就建在山腰的一塊凸出地帶,背后不遠處,便是因常年雨水沖刷而形成的陡峭斷崖。
王淵虹目眥欲裂,飛身撲出破洞。
廟外,大雨滂沱,泥地濕滑。
黎言清被妖物死死地壓在身下,巨大的沖擊力帶著他倆在泥濘的地面上翻滾。妖物的血盆大口就在眼前,腥臭的氣息混合著濃烈的血腥味,直沖他的腦門!
極度的驚駭與慌亂之中,黎言清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只記得手中還死死地攥著那支火銃。
他下意識地將槍口對準了壓在身上的妖物,憑著本能,用手指瘋狂地扣動著扳機。
“咔!咔!咔!咔……”
由于過度緊張,他根本無法準確地找到機括的位置,手指在冰冷的鐵器上胡亂按了十幾下。
就在這手忙腳亂的生死一刻,他的指尖終于觸碰到了那塊凸起。
“轟!”
又是一聲槍響!
火銃里僅剩的最后一發彈丸,在近乎貼身的距離內,再次轟進了畫皮妖的胸口。本就重創的妖軀,前胸后背徹底被打穿,一個巨大的、透明的窟窿出現在它的身體上。
然而,妖物臨死前的慣性實在太強了。
山路太滑,雨勢太大,這最后一擊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人一妖,就這么保持著糾纏的姿態,在濕滑的泥坡上無法抑制地翻滾著,朝著那漆黑不見底的懸崖邊緣,滾了下去!
“臭小子!”
王淵虹的喊聲,被淹沒在了轟鳴的雷雨之中。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徒弟,連同那具被打得稀爛的妖物,一同消失在了被雨霧籠罩的懸崖之下。
風聲在耳邊呼嘯,急速下墜的失重感瞬間包裹了黎言清的全身。
隨后,意識便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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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知何時停了。
崖下的風帶著濕冷的水汽,吹拂著王淵虹那身早已濕透的破舊道袍。
其余幸存者都已返回段家,他獨自一人,在布滿亂石和斷木的崖底,尋了整整一夜。
天亮時,晨光刺破云層,照亮了這片狼藉之地。他在一處被山洪沖刷過的亂石灘中,找到了畫皮妖的尸體。
那具曾經兇悍無比的妖軀,早已摔得稀爛,青皮與白毛混在泥石之中,再也分不清模樣。
沒有黎言清。
王淵虹找遍了每一個角落,翻開了每一塊可能藏人的石頭,卻始終不見自己徒弟的蹤影。不見尸身,也不見片縷衣角,仿佛就那么憑空消失在了這深山野谷之中。
就連同心符都感受不到黎言清的存在。
他拖著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帶著一夜未眠的疲憊,一步步爬回了山頂那座破敗的寺廟。
廟內,那張被妖物褪下的,屬于“二狗”的人皮,那具被撕成兩半的家丁尸首,都已被段家侄子收斂。
他走出破廟,從地上撿了兩截還算干爽的樹枝,在廟外一處相對平坦的泥地上,默默地劃下了一個方形的輪廓。
而后,他從懷里最深處,摸出了一張早已泛黃、邊角都起了毛的符紙——那是他師父當年留給他唯一的東西。
他將這張符紙鄭重地插在了那方框前的泥土里,堆起一個小小的土包,算是個冢。
他就這么對著那土里的符紙,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時辰,一動不動,像一尊石像。
“臭小子……老道我……好不容易才收到這么個好苗子……”
他低聲呢喃著,后面的話卻再也說不下去,只是喉頭哽咽了一下。
他提起墻角的酒葫蘆,拔開塞子,將里面剩下的最后一口酒,一滴不剩地,盡數灑在了那簡陋的土冢之前。
轉身,下山。
回到段家時,已是日上三竿。
段家侄子等人早已將山上的慘狀告知了段匡。
段匡見王淵虹獨自一人,形容枯槁地回來,心中早已猜到了七八分,連忙迎上來,聲音干澀地問道:“道長,那妖……可曾除去?”
他又朝著王淵虹身后望了望,不見那個年輕的身影,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也破滅了,顫聲問道:“令徒,他……”
“畫皮妖,已除。”王淵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只是,我那徒兒……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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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段匡親自出面,湊足了五十兩紋銀,用一個沉甸甸的紅木匣子裝著,雙手奉送到王淵虹面前,滿臉愧疚與感激。
王淵虹默默地接過,只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多說。
離開蘭陵城時,他身上仍是那件舊道袍,腰間別著兩把破劍,手里提著那個早已空了的酒葫蘆。
那五十兩紋銀,他看也沒看,在出城時,盡數散給了街邊的乞丐和苦難人。
他什么也沒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