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淵虹那句“怎么還沒回來”在破廟中回蕩。

剩下的幾個家丁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道長，劉哥和二狗該不會是出什么事了吧？”有人忍不住開口問道，“這雨下得這么大，山里路滑，別是摔到哪個溝里去了?！?

另一個家丁也附和道：“是啊，要不……我們出去找找他們？”

“不許去！”王淵虹斷然喝止。

他轉過身，目光如電，掃過眾人：“現在是什么時候？天色已黑，山雨正旺，陰氣最是濃重。這個時候出去，跟把脖子伸出去讓妖怪咬有什么區別？都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廟里，哪兒也不準去！”

被他這么一喝，原本還有些騷動的家丁們頓時噤若寒蟬，沒人再敢提出去尋人的話。他們雖然擔心同伴，但也更怕死。道長說得沒錯，這黑燈瞎火的雨夜，山里指不定藏著什么要命的東西。

雨點瘋狂地抽打著屋頂的殘瓦，發出噼里啪啦的密集聲響。

風從破開的窗洞和門縫里灌進來，吹得眾人衣衫獵獵。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刻都顯得無比漫長。

黎言清坐在師父身邊，握著那柄舊鐵劍，手心微微有些出汗。他知道師父的判斷是對的，但心中同樣為那兩個失蹤的家丁捏了一把汗。

就這樣，約莫過了兩三炷香的功夫。

廟門外漆黑的雨幕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微弱的呼喊。

“救……救命??！”

聲音嘶啞，充滿了恐懼。

眾人精神一振，齊齊朝著門口望去。

只見一道狼狽不堪的身影，深一腳淺一腳地從雨地里沖了過來，最后腳下一滑，噗通一聲摔倒在廟門口的泥水里。

“是二狗！”段家侄子眼尖，第一個認了出來，連忙沖過去將他扶起。

此刻的二狗哪里還有半點先前的模樣。

他渾身都被泥水浸透，頭發亂糟糟地貼在臉上，衣服被荊棘劃破了好幾道口子，臉上、手上滿是擦傷和血痕。他嘴唇發紫，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

只是天色變暗，有伴隨著大雨，看不太清楚他的臉。

“二狗，你怎么了？劉哥呢？”段家侄子急切地問道。

二狗被扶進廟里，靠在火堆旁，牙齒還在不停地打顫。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中滿是劫后余生的驚恐。

緩了好一會兒，他才哆哆嗦嗦地開了口，聲音斷斷續續，帶著哭腔：

“道……道長……虎哥……救……快救救劉哥！”

他一把抓住段家侄子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語無倫次地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都……都是我們財迷心竅……我們騙了大家……劉哥……劉哥說他上午在北邊山坳里發現了一個大太歲……想……想趁大家不注意，我們倆偷偷去把它挖了，好……好發大財……”

聽到這里，剩下的幾個家丁臉上都露出了鄙夷和憤怒的神色，但眼下情況緊急，誰也沒有出聲責備。

二狗繼續說道：“我們……我們摸到那山坳，可誰知道……誰知道天突然就下起了大雨。那山坳邊上就是一道陡坡，雨水一沖，腳下全是滑膩的爛泥。劉哥……劉哥他一心想著那太歲，非要過去挖，結果……結果腳下一滑，就……就從坡上滾了下去！”

“??？”眾人發出一聲驚呼。

“我……我當時嚇壞了，想去拉他，可那坡太陡了，根本下不去！”二狗的聲音里充滿了悔恨和恐懼，“劉哥他……他命大，滾下去的時候被……被峭壁上半截一棵歪脖子樹給掛住了，現在……現在就吊在那樹上，上不來也下不去！我……我沒辦法，只能……只能跑回來找你們求援??！”

他一邊說，一邊指向廟外漆黑的北方，“就在那邊，離這兒不遠！求求你們，快去救救劉哥吧！再晚點，他……他怕是撐不住了！”

二狗的話音一落，段家侄子和另外兩個家丁立刻就坐不住了。

“還等什么！趕緊救人?。　?

“就是，多耽擱一會兒，劉哥就多一分危險！”

他們紛紛站起身，抄起手邊的斧頭和棍棒，一副馬上就要沖進雨里救人的架勢。

然而，黎言清和王淵虹卻都沒有動。

師徒二人對視了一眼，眉頭都緊緊地鎖了起來。黎言清從二狗那顛三倒四的敘述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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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幾人轉身欲走的那一刻，黎言清看似隨意地將手背到身后，兩指夾住了一張黃色的尋妖符，指尖真氣微吐。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一股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兒，如同陰溝里腐爛的死魚，悄然鉆進了他的鼻孔，然后給了師父一個眼色。

王淵虹的眼神驟然變冷，渾濁的老眼中寒光一閃。他背在身后的手緩緩移到身前，握住了腰間那柄劍柄。

眼前的這個“二狗”，早就不是人了。

“且慢！”

老道士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冰冷的穿透力，讓正要沖出廟門的段虎等人腳步一頓。

他們疑惑地回過頭，卻見王淵虹根本沒看他們，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癱坐在火堆旁的“二狗”。

“諸位，”王淵虹緩緩抽出那柄漆黑的木劍，劍尖斜指地面，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急著去救人，可曾……看清眼前之人的相貌？”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段虎等人都是一愣。

“道長，您這是什么意思？他不就是二狗嗎？”段家侄子不解地問道。

眾人聞言，下意識地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個瑟瑟發抖的身影。

恰在此時，一道巨大的閃電劃破夜空，慘白的光芒瞬間照亮了整座破廟！

電光之下，一切都無所遁形。

眾人終于看清了那“二狗”的臉。

那張臉，輪廓和五官確實和二狗一模一樣，但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他的面色慘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像是水里泡了三天的浮尸。

更詭異的是，他的五官……似乎在一種極其細微的幅度下，不停地扭曲、蠕動著，仿佛那張皮囊之下，有什么東西正急不可耐地想要鉆出來。

幾人也是倒吸一口涼氣，握著兵器的手，不自覺地開始顫抖。

這……這哪里還是他們的同伴二狗！分明就是一個披著二狗人皮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