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青云山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林秋伏在斷魂崖邊的草叢里,冰冷的露水浸透了衣衫。遠處,青云劍宗的護山大陣泛著微弱的青光,如同一層透明的薄紗覆蓋在山體上。
“記住路線。“石耀壓低聲音,指向山腰處一片漆黑的區域,“那里是禁地入口,陣法最薄弱的地方。“
林秋點點頭,胸前的血魂玉隱隱發燙。自從靠近青云山,黑袍人的意識就開始躁動,仿佛感應到了什么。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靈力壓制玉中的躁動,這讓他本就紊亂的經脈更加不堪重負。
“準備好了嗎?“蘇挽星輕聲問。她換上了一身夜行衣,寶劍用黑布包裹著背在身后,只有劍柄處偶爾閃過一絲寒光。
林秋深吸一口氣:“走吧。“
六人借著夜色的掩護,沿著山脊向禁地潛行。石耀打頭陣,張鐵斷后,白芷則不時停下,用某種秘法探測前方的警戒陣法。林秋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戴著一串奇特的鈴鐺,每接近一個陣法,鈴鐺就會發出不同顏色的微光。
“天音鈴的仿制品。“白芷注意到林秋的目光,低聲解釋,“能感應靈力波動。“
隨著海拔升高,空氣變得稀薄起來。林秋的呼吸開始急促,胸口如同壓著一塊巨石。不只是因為傷勢,更因為即將面對的一切——李道玄、血魂道人、天機盤......以及他自己撲朔迷離的身世。
“停!“白芷突然舉手示意。
眾人立刻伏低身子。前方不遠處,兩個巡邏弟子正沿著山路走來。他們身著青云劍宗的服飾,腰間懸掛著執法堂的令牌。
“趙寒的人。“張鐵咬牙切齒,“那個叛徒把執法堂變成了他的私人武裝。“
石耀做了個手勢,示意繞路。六人悄無聲息地滑下山坡,從一片密林中穿行。這里的樹木異常茂密,枝丫交錯如同牢籠,不時有尖銳的樹枝劃過皮膚,留下細小的血痕。
半個時辰后,他們終于抵達禁地邊緣。這里立著一塊古老的石碑,上面刻著“擅入者死“四個血紅色的大字。石碑后方是一片迷霧籠罩的區域,即使以修士的目力也無法看透。
“就是這里。“石耀從懷中取出一枚漆黑的令牌,“這是我從赤焰堂偷來的破陣符,能暫時打開一個缺口。“
他將令牌按在石碑上,念出一段晦澀的咒語。令牌漸漸融化,變成粘稠的黑液滲入石碑。片刻后,迷霧中出現了一條狹窄的通道。
“快進!“石耀催促道,“通道只能維持一刻鐘!“
六人魚貫而入。通道內霧氣彌漫,能見度不足三尺。林秋感覺腳下的地面軟綿綿的,仿佛踩在某種活物上。更詭異的是,霧氣中不時傳來低語聲,像是無數冤魂在耳邊呢喃。
“別看,別聽。“白芷警告道,“這些都是禁地的幻象,會迷惑心智。“
林秋緊守心神,跟著前方蘇挽星的背影前進。突然,霧氣中伸出一只蒼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踝!他本能地要拔劍,卻發現那只手迅速腐爛,轉眼就化為一堆白骨。
“小心!“蘇挽星回頭拉住他,“跟緊我。“
終于,前方出現了微弱的亮光。眾人加快腳步,沖出了迷霧通道。眼前的景象讓林秋倒吸一口冷氣——
一座漆黑的巨塔矗立在禁地中央,塔身纏繞著九條粗大的鐵鏈,每根鐵鏈上都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塔周圍的地面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像是被鮮血浸透后又干涸了千萬年。這就是鎖妖塔,封印血魂道人主魂的地方!
“塔門在那邊。“石耀指向塔基處的一個小門,“但需要鑰匙。“
白芷從懷中取出一把青銅鑰匙:“我從趙寒的密室偷來的。“
正當他們要靠近塔門時,張鐵突然攔住眾人:“等等!地上有東西!“
他指向塔周圍的地面。仔細看去,那些暗紅的土壤中隱約有東西在蠕動,像是一條條細小的紅蛇。
“血線蟲。“白芷臉色煞白,“專吃靈力的邪物,碰到就會被吸干。“
石耀皺眉:“必須從空中過去。“他看向林秋,“焚天爐能飛嗎?“
林秋搖頭:“我的靈力不足以支撐。“強行催動六件圣物的反噬讓他幾乎無法正常運功。
“我來。“蘇挽星取出寶劍,“劍能載三人,分兩批過去。“
第一批是蘇挽星、林秋和白芷。寶劍在咒語中變大,三人小心翼翼地站上去。飛劍升空的瞬間,地上的血線蟲突然暴起,如同無數紅色細針射向空中!
“抓緊!“蘇挽星操縱飛劍急速閃避,但仍有一些血線蟲擦過劍身,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林秋險些被甩下去,幸好白芷及時拉住了他。三人驚險地降落在塔門前,回頭看到石耀和張鐵也正御劍而來。
“開門!“石耀落地后立刻催促道。
白芷將鑰匙插入鎖孔,輕輕轉動。伴隨著沉重的“咔噠“聲,塔門緩緩開啟,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塔內比想象中寬敞,中央是一個螺旋向下的階梯,通往黑暗的深處。墻壁上鑲嵌著發光的螢石,提供微弱的光亮。最詭異的是,塔內沒有一絲聲音,連呼吸聲都被某種力量吞噬了。
“密道在中層。“石耀指向下方,“跟我來。“
六人沿著階梯小心下行。階梯很窄,僅容一人通過,兩側的墻壁上刻滿了鎮壓邪祟的符咒。越往下走,空氣就越發沉悶,帶著某種說不清的壓迫感。
林秋胸前的血魂玉越來越燙,黑袍人的意識幾乎要沖破壓制。他不得不咬緊牙關,用玄冥珠的力量強行鎮壓。
“你還好嗎?“蘇挽星關切地問。
林秋搖搖頭,示意繼續前進。階梯仿佛沒有盡頭,他們走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到達中層平臺。
這里有一個圓形的石室,中央擺著一口石棺,棺蓋上刻著“鎮魂“二字。石室四角各立著一尊神獸雕像,分別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就是這里。“石耀走到朱雀雕像前,按住它的眼睛,“密道機關在這里。“
雕像發出沉悶的“咔咔“聲,緩緩移開,露出后面的一條狹窄通道。
“我先下去探路。“石耀說著鉆入通道。
張鐵緊隨其后,然后是白芷。就在林秋要跟上時,胸前的血魂玉突然劇烈震動!一股強大的力量從玉中爆發,瞬間沖破了玄冥珠的壓制!
“啊!“林秋跪倒在地,黑袍人的意識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林秋!“蘇挽星連忙扶住他。
“快......走......“林秋艱難地抵抗著,“他要......出來了......“
通道內的石耀聽到動靜,急忙返回:“怎么回事?“
“血魂玉失控了!“蘇挽星急道,“必須立刻壓制!“
石耀臉色大變:“不好!鎖妖塔感應到了血魂玉的氣息!“
仿佛印證他的話,整個塔身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墻壁上的符咒一個接一個亮起,又迅速熄滅。石棺的蓋子開始晃動,似乎有什么東西要破棺而出!
“來不及了!“石耀一把拉起林秋,“必須立刻到塔底!天機盤是唯一能壓制血魂玉的東西!“
眾人顧不上密道,直接沿著階梯向塔底狂奔。隨著他們的下潛,塔身的震動越來越劇烈,碎石不斷從頭頂掉落。
“快到了!“白芷喊道,“下面就是底層!“
就在他們即將到達底層時,一道黑影突然從下方沖了上來,攔在階梯中央——那是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中的身影,只有一雙血紅的眼睛露在外面。
“李道玄!“蘇挽星驚呼。
黑袍人緩緩抬頭,露出一張蒼白如紙的臉。那確實是青云掌門李道玄的面容,但眼神中透著的邪氣讓人不寒而栗。
“我等你很久了,容器。“他的聲音如同金屬摩擦,刺耳至極,“終于成熟了。“
林秋強忍劇痛站直身體:“你不是李道玄......“
“當然不是。“黑袍人微笑,“那個可憐蟲二十年前就被我吞噬了。“他張開雙臂,“現在,讓我們完成最后的融合吧!“
石耀突然擋在林秋面前:“休想!“他雙手結印,一道劍氣直取黑袍人咽喉!
黑袍人輕輕揮手,劍氣如同撞上無形的墻壁,瞬間消散。“叛徒。“他冷冷地說,“你以為能反抗自己的創造者?“
石耀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地跪倒在地。他胸前的血洞開始擴大,黑色的紋路如同活物般向全身蔓延!
“啊!“石耀發出凄厲的慘叫,“不......不要......“
黑袍人獰笑著抬起手,石耀的身體如同提線木偶般被提起,然后猛地撞向墻壁!骨骼碎裂的聲音在塔內回蕩,石耀如同破布般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石耀!“張鐵怒吼著沖上去,卻被黑袍人一袖掃飛,重重撞在石棺上,口吐鮮血。
白芷趁機撥動琴弦,一道音刃襲向黑袍人。黑袍人不閃不避,音刃在觸及他身體的瞬間就被彈開。
“天音閣的小丫頭。“黑袍人搖頭,“你師父比你聰明多了,知道不該插手我的事。“
白芷臉色煞白:“你殺了我師父?“
“不,我只是讓她看清了真相。“黑袍人緩步向前,“血魂大人重生是不可阻擋的。與其反抗,不如順應天命。“
林秋趁他們對話的間隙,拼命壓制體內的躁動。黑袍人的靠近讓血魂玉幾乎要燃燒起來,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一點點侵蝕。
“林秋!“蘇挽星扶住搖搖欲墜的他,“堅持住!“
黑袍人突然轉向她:“蘇挽星,我親愛的徒弟。“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溫和,如同真正的李道玄,“你母親死前還在念叨你的名字呢。“
這句話如同尖刀刺入蘇挽星的心臟。她的劍微微顫抖,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
“別聽他的!“白芷喊道,“他在擾亂你的心神!“
黑袍人哈哈大笑:“擾亂?我說的可都是實話。“他轉向林秋,“就像我告訴你的,你只是個容器,一個我精心培育了三百年的軀殼!“
林秋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不......我是林秋......不是任何人的容器......“
“頑固。“黑袍人搖頭,“看來還需要一點......說服。“
他突然抬手,一道黑光射向林秋胸口!蘇挽星想擋,卻被一股無形力量彈開。黑光擊中血魂玉,玉佩瞬間爆發出刺目的紅光!
“啊!“林秋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撕成了兩半。黑袍人的力量通過血魂玉直接侵入他的識海,與黑袍人的意識融合在一起!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三百年前的血戰、七大長老的封印、長生觀的實驗、無數“林秋“的失敗......他看到了自己的“制造“過程,看到了暗中監視他成長的每一雙眼睛......
“看到了嗎?“黑袍人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這就是你的真相。你從來就不是一個人,只是一件工具,一個容器!“
林秋跪倒在地,意識開始模糊。黑袍人的意識正在吞噬他,一點點取代他的存在。他拼命掙扎,但記憶的洪流太過強大,幾乎要沖垮他的自我認知。
“不......“他艱難地抵抗著,“我是林秋......我是......“
“放棄吧。“黑袍人俯身,幾乎貼著他的耳朵低語,“成為血魂大人,你將擁有無盡的力量和永生。何必執著于這虛假的自我?“
就在林秋即將崩潰的瞬間,一道清冷的劍光劈開了黑暗——是蘇挽星!她不顧一切地沖向黑袍人,劍鋒直取其咽喉!
“滾開!“黑袍人怒喝一聲,袖袍一揮,蘇挽星如同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重重撞在墻上,吐血不止。
“蘇挽星!“林秋的心猛地一縮。看到她受傷的畫面,某種強烈的情感沖破了記憶的洪流。他猛地抬頭,眼中的血色稍退:“你......傷了她......“
黑袍人似乎有些意外:“有趣。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自我?“他冷笑一聲,“不過沒關系,馬上就會結束了。“
他雙手結印,鎖妖塔突然劇烈震動!底層的石門轟然開啟,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從下方涌出。那是血魂道人的主魂,被封印了三百年的恐怖存在!
“來吧,完成最后的儀式。“黑袍人抓住林秋的衣領,拖向底層,“七魄歸一,血魂重生!“
林秋無力反抗,被拖下最后一段階梯。底層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石室,中央懸浮著一面青銅圓盤——天機盤!盤面上刻著復雜的星圖,正緩緩旋轉著。
而在天機盤下方,是一個漆黑的漩渦,如同深淵般深不見底。漩渦中不時伸出無數蒼白的手臂,又迅速被拉回去。那就是血魂道人的主魂封印!
黑袍人將林秋扔到天機盤前:“跪下!“
林秋掙扎著想要站起,卻被一股無形力量壓得動彈不得。黑袍人開始念誦古老的咒語,天機盤逐漸亮起,射出一道金光籠罩林秋。
“不......“林秋感覺體內的六件圣物開始躁動,與天機盤產生共鳴。黑袍人是要用天機盤調和七件圣物,完成最后的融合!
黑袍人繼續念咒,血魂玉從林秋胸前浮起,與其他圣物一起環繞在天機盤周圍。七件圣物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七彩的光繭,將林秋包裹其中。
“三百年了......“黑袍人激動得聲音發抖,“終于等到這一天!“
光繭中的林秋痛苦地蜷縮著。七股力量在他體內沖撞、融合,每一秒都如同千刀萬剮。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覺到漩渦中的主魂正在蘇醒,一股龐大而邪惡的意識正試圖侵入他的身體!
“林秋!“蘇挽星的聲音從階梯上傳來。她拖著受傷的身體,艱難地爬下來,“堅持住......“
黑袍人冷笑:“愚蠢的丫頭。“他抬手就要再次攻擊,卻突然僵住了——一把劍從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
“張鐵......“黑袍人難以置信地回頭,“你......“
張鐵嘴角流血,但眼神堅定:“為了青云劍宗......“他猛地轉動劍柄,“為了真正的掌門!“
黑袍人怒吼一聲,反手一掌拍在張鐵頭上。張鐵頓時七孔流血。但這一耽擱,白芷已經沖到了天機盤前!
“休想!“黑袍人揮手打出一道黑光。
白芷不閃不避,用身體硬接了這一擊。鮮血從她胸口噴涌而出,但她還是成功地將一件東西扔進了光繭——是那塊長生觀的地圖玉佩!
玉佩落入光繭的瞬間,天機盤的運轉突然停滯了一秒。就是這一秒的間隙,讓林秋的意識獲得了短暫的清醒!
他看到了蘇挽星傷痕累累的樣子,看到了張鐵倒在地上,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白芷......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從心底涌起。這些人為了救他,不惜犧牲生命。而他,竟然差點放棄抵抗,任由黑袍人得逞!
“不......“林秋咬牙站起,“我絕不會......讓你得逞!“
他強行催動體內殘存的靈力,將七件圣物的力量引導向天機盤。既然黑袍人想用天機盤調和七魄,那他就反其道而行——用天機盤分離七魄!
“你瘋了!“黑袍人臉色大變,“這樣你會魂飛魄散的!“
林秋不理會他的咆哮,繼續催動天機盤。盤面上的星圖開始逆向旋轉,七件圣物的光芒變得紊亂。漩渦中的主魂發出凄厲的嚎叫,似乎受到了某種傷害。
“找死!“黑袍人沖向林秋,卻被一道劍光攔住——是蘇挽星!
“你的對手是我!“她持劍而立,盡管渾身是血,眼神卻無比堅定。
黑袍人怒極反笑:“好,那就先解決你!“
兩人激戰在一起,劍光與黑氣交織。蘇挽星明顯不是黑袍人的對手,但她拼死拖延,為林秋爭取時間。
光繭中,林秋的七竅開始流血。強行逆轉天機盤的反噬正在摧毀他的身體。但他不能停下,這是唯一的機會!
“分離......“他咬牙堅持,“必須分離......“
天機盤的光芒越來越強,七件圣物開始互相排斥。血魂玉首先出現裂痕,接著是玄冰鑒、焚天爐......黑袍人感應到變化,發出不甘的怒吼:“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塔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一道金光破開塔頂,直射而下。金光中,一個身影緩緩降下——是真正的李道玄!
“掌門?!“蘇挽星難以置信地抬頭。
黑袍人也愣住了:“不可能!我明明已經......“
“吞噬了我?“李道玄的聲音平靜而威嚴,“你只是吞噬了我的惡念分身。二十年來,我一直在鎖妖塔底閉關,等待這一刻。“
他抬手一揮,一道金光射向黑袍人。黑袍人倉促抵擋,卻被金光貫穿胸口!
“啊!“黑袍人發出慘叫,“你算計我!“
李道玄不再言語,雙手結印,鎖妖塔的封印全面啟動。九條鐵鏈嘩啦作響,將塔身緊緊纏繞。漩渦中的主魂發出不甘的咆哮,但被強行拉回深淵。
光繭中,林秋的意識開始模糊。他隱約看到李道玄向他走來,感覺到對方的手按在自己額頭。一股溫和的靈力注入體內,暫時穩住了崩潰的經脈。
“堅持住,孩子。“李道玄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最后的考驗才剛開始......“
林秋想說什么,但黑暗已經吞噬了他的意識。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蘇挽星淚流滿面的臉,聽到了她撕心裂肺的呼喊......
然后,一切歸于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