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如聽到陳正明的喊叫聲，忙躥出屋外。

李二河跟著柳秋如進入北屋。

屋內彌漫著濃濃的桐油味，一股油料燃燒的味道直竄鼻中。

陳正明猛咳嗽著直起身子，向前探去。

李二河順著他的手指，看到桌子上油燈倒下，桐油順著桌子向下滴答著。

鍋頭拿著塊抹布，捂在翠花的肩膀上。

“娘，妹妹她被油燈燒了。”

柳秋如神情焦急，一把扯過抹布，輕輕地看著小翠花的肩頭。

肩膀上紅中帶黑，幾個巨大的水泡鼓起來，一些黑色焦狀物凝結在肩膀上。

柳秋如焦急的伸手去摳黑色焦狀物。

“別動，我來處理。”

他拿一把剪刀，將小翠花肩頭燒傷部位周圍衣服剪開。

用一盆干凈的清水清潔著傷口。

小翠花眼神空洞，發著呆，沒有哭鬧。

當冷水將傷口冷卻后，灼熱的疼痛感傳來。

小翠花“哇”的一聲，開始痛徹心扉的哭喊。

“鍋頭，去一大媽家借瓶高粱酒，

秋如，找塊干凈的白布撕成長條，我包扎傷口用。”

鍋頭、柳秋如聽到吩咐后著急忙慌地跑出屋外。

陳正明坐在床上，緊緊盯著這邊的情況。

空氣中的桐油味，嗆的他咳嗽力度越來越大。

“小叔，給。”

李二河接過高粱酒，混入一碗清水中，用柳秋如遞來的白布條，清潔傷口的周邊。

李二河知道在這缺醫少藥的年代，燒傷感染基本跟死亡劃等號。

他有盤尼西林，但還是不要隨便處理傷口，給大夫制造麻煩。

“咱們馬上去醫院，翠花忍著點，我們很快就到。”

李二河將小翠花傷口包扎好后，把她抱到院子的自行車上。

他納悶柳秋如為何遲遲不出來。

“啪！”

清脆的響聲從北屋傳來。

李二河走進屋子。

柳秋如的側臉上有一道紅彤彤的手指印。

陳志明眼窩深陷的臉上，滿是憤怒。

他舉起旁邊的黃銅桃型鏡子，說：

“這段日子你天天照鏡子，連家里孩子都不顧了？真想男人，就滾出這個家。”

“咣~”

黃銅鏡子砸在地上，不停顫動著。

“我叫你心野！”

陳正明寬大消瘦的手掌，朝柳秋如臉部扇去。

柳秋如閉著眼，手握成拳止不住的顫抖，強撐著迎接這一巴掌。

等待片刻，巴掌沒有落下。

她睜眼一看，李二河抓住陳正明的手腕舉在空中。

“陳叔，這是我媳婦，我不準你以后再打她！”

柳秋如看到兩人怒目相對。

很快，陳正明眼中的戾氣消散下去，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鍋頭，你收拾下油燈。”

李二河握住柳秋如的手向外走去。

車子后座的上的小翠花痛哭著。

李二河跨坐在座位上，指著前面的大扛說：

“秋如，你坐這，咱們快點去醫院。”

柳秋如順從的坐在大扛上，扶著李二河結實的胳膊，焦急的問：

“翠花不會掉下來吧？”

李二河低頭望著她：“你放心，我有數，她坐在后座沒問題。”

車子開始緩緩的啟動，李二河穩健地蹬著自習車，逐漸開始加速。

柳秋如臉上的巴掌印還沒散去，她心中的焦急逐漸增加。

這段時間，她將精力放在紡織小組上的時間很多，忽略對鍋頭、翠花的照顧。

她的心又急又自責。

不自覺的舉起手指，在車子大扛上，倚著李二河的胳膊沉思著。

李二河余光掃到柳秋如的動作，低沉地說：

“別慌，有我在，不會出事的。”

柳秋如眼角濕潤，抓著李二河胳膊的手越來越緊。

……

醫院內，小翠花接受完醫生的處理后，躺在病床上望著柳秋如。

李二河上次聽柳秋如說，小翠花打針不哭鬧，這是真的。

醫生處理衣服黏連物的時候，小翠花一聲不吭。

很難想象這是三歲的孩子。

也許，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從小就感知到生活的不易。

一旁的柳秋如看著病歷單上龍飛鳳舞的字跡，直發愁。

小翠花的傷，面積不大，但傷口很深，有感染的風險。

急需要消炎藥，這對城市知識分子家庭都是難事。

柳秋如嘆一口氣，望著小翠花平靜的臉。

“我對不起孩子……”

李二河把柳秋如拉到病房外。

從口袋中拿出三支盤尼西林，遞給柳秋如。

“如果傷口感染化膿，你就把這給醫生。”

“這是？”

柳秋如轉著玻璃錐藥瓶，看著那幾個英文字母愣神。

“盤尼西林。”

聽到李二河的話，柳秋如眼睛瞪的溜圓，眼角紋擠成一團。

她知道一支盤尼西林的價格，不僅價格高，市面上還極難獲得。

“你……”

柳秋如還沒說完，就被李二河打斷。

“你之前臉上的印子，都是孩子他爺爺打的？”

柳秋如點點頭，捏著小藥瓶的手指頭來回輕顫。

李二河平靜地望著她臉上的紅印，清晰緩慢地說：

“來！”

柳秋如抬起頭，發現李二河張著雙臂，他的眼神中充滿柔情。

柳秋如猛地鉆進李二河的懷里，低聲痛哭起來。

李二河抱著她，撫摸她的秀發，淡淡說：

“以后別在孩子面前說生活的苦，會對孩子一生有影響。”

“嗯~我，我，我知道了，哇~”

柳秋如抽噎聲越來越大。

綠底白漆的醫院過道，過往的人們都看見一對年輕人擁抱在一起。

放在外面，這有傷風化。

但在醫院里，人們都知道年輕的夫妻，不知道遇上何種的磨難。

人生啊！

路人心中感慨幾句，便匆匆離去。

……

居民小組會議堂。

小翠花的燒傷得到控制，李二河便離開醫院，讓柳秋如照看著。

今天錢主任特地派人找到李二河。

要求他必須參加今天的會議。

“二河，來得挺早，翠花怎么樣？”

李二河看向身旁的一大媽：“沒大礙，秋如照顧呢。”

他望著周圍的參會人員。

有的穿著中山裝，有的穿著深綠色的軍裝，但都沒有戴肩章。

“大媽，今天開會是關于哪方面的？”

一大媽小聲說：

“有一批青年奔赴前線，要經過四九城，咱們要配合統一行動。”

李二河一聽就明白，肯定是有關衛生方面的事情。

但這跟自己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