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

李二河興致沖沖地跑去“程記”鐵匠鋪。

剛一進門，程鐵匠正拿著嶄新的滑軌件比劃著。

“程師傅，這么快就做好了？”

程鐵匠點點頭：“就四個小玩意而已，你訂的再多些，我還能造的更快。”

李二河拿過滑軌件。

滑軌件由分離的上下兩部分組成。

上面是豎直的鐵片，最下部鐵片折疊，壓成扁扁的橢圓形凸起。

下面的部分，則是長條狀的鐵片中間有個凹槽，如同兩山中間的山谷。

上下兩部分嵌套在一起，正好可以絲滑的抽拉。

李二河滿意的看著鐵構件，掏出一元錢交給程鐵匠。

“程師傅，這能防腐嗎？”

“用的是熟鐵，但你需要外部刷漆，如果藥店環境潮濕，恐怕時間久了，滑軌件得再換。”

李二河點點頭，轉身離去。

……

史家胡同19號。

自從李二河上次制造桌凳以后，這里就成為街坊鄰里的遛彎好地方。

一是人多熱鬧，二是大爺大媽們在秦英等人旁邊，可以憑借年齡輩分優勢，一通指點。

街坊們這段時間常說的話不再是“你吃了嗎？”，而是：

“你去小李那嗎？”

李二河穿過門口瞭望的大爺，走入前院中。

“王叔，你來一下?！?

王民生拿著一塊楠木料走到身前。

“小李，滑軌件拿來了？你是想我做個樣品？”

李二河十分佩服王民生的掌柜范，還沒說就明白一切。

“王叔，你做兩個抽屜試試，一個只加滑軌，另一個加蓋板?！?

“蓋板？”

王民生見過設計圖，上面并沒有蓋板。

李二河笑了笑，拿出一張草圖：

“王叔，這是我早上設計的，你粗略造著，以后再改進就行，我帶其它人先做屏風?！?

王民生拿著草圖仔細研究，李二河帶著秦英等人，忙碌于屏風的制造。

屏風制作很有講究。

大體分為七個步驟，選料、陳化、制坯、雕琢、打磨、涂裝、總裝。

跟我國古典沾邊的任何事，都要講究“風水”兩字。

比如買房子，要求房前流水不息，屋后有山。

哪怕是筒子樓，前面直沖著兩樓的夾縫，就會犯“煞氣?！?

屏風也是如此，雕刻的花紋不能有尖銳的幾何形，這犯風水“煞氣”。

浮雕的雕刻上，要求鏤空處圓潤飽滿，有“肉感”，絕非挖個孔那么簡單。

“秦英，你雕刻的圖案拿來看看。”

秦英舉著幾張草圖，耳朵夾著鉛筆，走向李二河。

李二河瞄了幾眼，感覺花紋有些熟悉：“你這花紋從哪學的？有點貴氣的樣子？”

秦英笑了笑：“我剛去了趟故宮太和殿，把龍椅背后的金漆龍紋屏風樣式給記住了。”

李二河拍拍他的肩膀：“好，有學習的心，將來定有大作為?！?

他望著工作的幾人，發覺團隊成員們的心已經擰成一股。

開家具店勢在必行，不能讓這些人才流失。

第二天上午。

這是制造屏風的第二天。

屏風框架制造完畢，只需要眾人按照秦英的圖紙，鏤空和雕刻圖案。

李二河端著兩個試制的藥柜抽屜，走進二大爺宋青竹的家。

“小女婿來啦，屏風造的咋樣了？”

二大媽磕著葵花籽大嘴咧著。

“完成一半，二大爺呢？”

“他在后面吃藥呢?！?

李二河有些愣，平時二大爺生龍活虎，沒感覺到有病的樣子。

“你別多想，他是每天上班要抓老鼠，自己提前喝藥預防鼠疫呢?！?

鼠疫。

一個李二河聽著遙遠模糊的名詞，但在爺爺奶奶那里，卻是害死他們兄弟姊妹的兇手。

李二河放下抽屜樣品，坐在椅子上，余光掃到二大爺的鼻煙壺藏品，又增加幾個。

他納悶，同仁堂的大夫，工資比工人高，但隔幾天就買個清朝鼻煙壺，那些工資也不夠。

“二河，來啦?！?

宋青竹黑著臉打著飽嗝坐下來。

“二大爺，這是我做的樣品，你瞅瞅?！?

宋青竹瞬間掛著笑，仔細看著抽屜。

“抽屜工藝不錯，誒，這個蓋子是咋回事？”

李二河微笑說：“有蓋子，能避免飛塵、蟲子進入，確保衛生?！?

宋青竹臉色拉下來，突然摸到滑軌。

仔細翻過來，擺弄幾下，他神色更為陰郁：“這滑軌是干嘛的？”

李二河淡淡說：“滑軌能讓抽屜側邊間距離變小，這樣老鼠就不會鉆進抽屜?！?

宋青竹聽后，摸搓著桌上的鼻煙壺，眼神緊緊盯著屋門。

少許時間后，他低聲說道：

“造的什么玩意，你給我的圖紙是可不是這樣的，

咱們祖宗傳下來的香樟木藥柜樣式，是有說法的，你認為就你能想到安裝滑軌？”

李二河面色平靜：“二大爺，滑軌用鐵做也是沒辦法的事，

現在還沒正式開始制作藥柜，你拿去給店里東家看看，如果不行再按原圖紙做也來得及。”

宋青竹摸搓鼻煙壺更加用力，突然手指停住說：“多安裝的滑軌錢，我可不多付。”

“行。”

李二河緩緩地走出二大爺家的屋門。

他之所以答應自己支付額外滑軌的成本，只是因為他知道：

社會上上下下都在抓衛生運動。

他也想借東風，早日接到些大型單位的訂單，能擺脫散活的不穩定。

第三日。

屏風制造進行的相當順利。

多虧眾人技藝逐漸嫻熟，也是因為這塊屏風并不大，需要工時不多。

二大爺宋青竹端著兩個抽屜，去同仁堂上班。

進入店里，宋青竹張口問：

“咱東家呢？”

“去接衛生部門領導了，今天來檢查，你手里拿的什么？”

一個店員走上前查看著。

宋青竹尷尬一笑：“藥柜抽屜樣品，不靠譜木匠做得，拿給東家看看。”

店員搖搖頭：“這用到鐵，不怕生銹招蟲子啊，到時候污染整個藥柜?！?

“也是，我正是對那木匠這么說的?！彼吻嘀褚荒樥x。

“有老鼠！”

女會計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

“老宋，快來幫忙，今天要檢查衛生。”

宋青竹將抽屜放到柜面上，加入抓老鼠的行列。

一個鐘頭后。

“領導來了，快出來列隊歡迎?！?

宋青竹扔下捅老鼠洞的長桿，撲打著衣服，走到店的大廳。

剛進大廳，只見一輛轎車停在店門口，東家洪悅身旁站著中山裝男人，拿著抽屜問：

“這是誰造的抽屜？”

“我?！?

宋青竹冷著臉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