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怎么樣？聽到了吧？”

等旁邊擁擠的人流散得差不多了，程紳立刻湊到林循旁邊，用手肘拱他，一臉邀功的賊笑。

“被女神親口道謝的感覺，很不錯吧？”

“不錯……”林循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眉頭卻微微蹙起。

不錯個鬼……

剛才葉茉茉最后的心理活動，怎么聽都不對勁。

不像吃醋，也不像檸檬精，更像是一種……

認命的、帶著點自嘲的自暴自棄？

這感覺讓他莫名地有點慌。

這樣自暴自棄下去，他覺得少女真的很危險。

昨天十來次循環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不想再看到少女出任何事了。

“走啊！紅燒肉！再晚真沒了！”程紳一臉沉醉地砸吧著嘴，仿佛已經聞到了肉香。

“不了，我還有點急事，得先走了。”林循搖頭，抓起自己的包。

“啥事能比新窗口的紅燒肉還重要？世界末日到了也得先干飯啊兄弟！”

“你能有點出息嗎？”

“我就沒出息。”程紳坦然承認，理直氣壯。

“……”

互相調侃了幾句，林循快速走出校門，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他報出的目的地不是出租屋，而是市中心一家頗有名氣的精品蛋糕店。

他還清晰地記得，小學時的葉茉茉，最愛吃的就是草莓蛋糕。

每次看到他偷偷帶來學校的草莓蛋糕時，小小的少女眼睛就會瞬間亮起來。

林循還記得女孩吃蛋糕時可愛的樣子。

先是迫不及待地挖一大勺塞進嘴里，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像只貪心又滿足的小倉鼠，嘴角沾上了奶油也渾然不覺。

如此吃幾口后，女孩又會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露出一副后知后覺、恍然大悟的表情，將另一個干凈叉子遞過去，對著他笑得眉眼彎彎。

“好甜呀！小林循你也吃！”

那時候吃到的奶油蛋糕也確實很香甜。

如果以過去的林循的名義送她一份草莓蛋糕，或許可以改變她現在的誤會？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盤旋。

車子在擁堵的街道上動動停停，喇叭聲接連響起。

林循的心緒也如同窗外的車流，紛亂又急切。

堵車堵了十來分鐘，的士才到達蛋糕店門口。

林循下車，進店，目光快速掃過陳列柜，最終停留在一個造型特別精巧的蛋糕上。

粉嫩的底色，雪白的奶油裱花勾勒出憨態可掬的貓咪輪廓，貓咪旁點綴著幾顆新鮮欲滴、飽滿紅艷的草莓，旁邊還用巧克力畫了個小小的愛心。

就是它了。

“麻煩您，我要這個。”他指向蛋糕，看向店員。

小心翼翼地將包裝精美的蛋糕盒提在手中，林循再次攔車，徑直回了小區。

回到出租屋門口，他敲了敲少女的家門。

半天沒有回音。

女孩看樣子還沒有從學校回來。

見狀，他輕手輕腳地將蛋糕盒放在了門前最顯眼的位置，確保少女一回來第一眼就能看到它。

安排好蛋糕的位置，林循又從包里拿出紙和筆，在紙面寫上：看微訊。

做完這些，他打開微訊，斟酌著打了一段字：

“茉茉，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了，所以讓我那同名的朋友（就住你隔壁那個！）幫我帶一份給你。

他是個很好的人，你也要好好跟他相處哦，能交上朋友最好了，希望你天天開心！”

在手機上搜索了半天，林循最終又在文字后面補了一個兔子顏文字：??.?.??。

沒有立刻點擊發送，他迅速閃身溜進了自己家門，只留下一條門縫，用以留意外界的聲音。

……

葉茉茉剛出電梯，目光瞬間聚焦到了家門前那份可愛精致的兔子草莓小蛋糕上。

【這是什么？怎么突然有蛋糕？】

【我的地址暴露了？】

【難道有人跟蹤過我嗎？】

【這種情況是不是該報警？】

女孩一臉警惕，遲疑了會兒，才小心翼翼向門口靠近。

林循聽著少女精彩萬分的心聲，幾乎能想象到她微微歪頭，目光詫異地落在地上的粉色蛋糕盒上的樣子。

葉茉茉繃著身子，疑惑地蹲下身，直到看到了紙條。

微訊？

她遲疑了一下，從包里掏出手機。

【白：茉茉，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了，所以讓我那同名的朋友（就住你隔壁那個！）幫我帶一份給你。

他是個很好的人，你也要好好跟他相處哦，能跟他交上朋友的話最好了，希望你天天開心！??.?.??】

少女看清了內容。

她小巧的嘴巴不自覺地微微張開，眼眸里滿是不可思議。

【小林循……拜托林循帶的？】

【他還記得我喜歡草莓蛋糕呀。】

【原來……原來我在他的心里面，其實還占有一定的地位嗎？】

【交朋友……】

【字條……看來同班這個林循確實是個好人。】

一股暖流悄然涌入葉茉茉的內心。

但緊接著，更沉重的念頭如潮水般涌了上來。

【可小林循重視的那個朋友，是現在這個我嗎？】

【或許更可能是小學時的那個我呢……】

【新朋友，我又交得到嗎？】

母親冰冷的話語如同魔咒，瞬間在她耳邊清晰回響：

“世界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愛你。”

“更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

“社會上大家都是利益關系。”

“你現在這種性格怎么可能交得到真心朋友？”

大學以來，并非沒有人試圖靠近她。

熱情的、羞澀的、帶著好奇的男男女女都曾有過。

但這些人無一例外，都被她下意識筑起的、厚厚的冰墻和拒人千里的冷淡態度所擊退。

她的世界，似乎永遠只有自己。

如果小林循知道現在的我是這樣的……

孤僻、沉默、無趣，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

他還會愿意和這樣的我做朋友嗎？

他只會失望吧？

他大概……會覺得和我同班那個開朗健談的林循相處更開心吧？

更不會提出讓我跟對方交朋友……

可是……

就算這樣，小林循還是我曾經最好的朋友……

葉茉茉如此想著，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個沉甸甸的蛋糕盒，像捧著一盒珍寶。

她輕輕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將蛋糕放到客廳的茶幾上，葉茉茉解開絲帶，打開盒子。

一份散發著甜美香氣的草莓貓咪蛋糕完整地呈現出來。

她用小叉子，輕輕地、近乎虔誠地剜了一大塊。

雪白的奶油包裹著松軟的蛋糕胚，頂端那顆鮮艷的草莓第一個被她送入口中。

清甜的汁液在舌尖彌漫開來，草莓特有的酸甜瞬間充盈口腔。

她大口大口吃著，臉頰鼓得像只小松鼠。

然而，一股難以抑制的酸澀卻猛地從心底翻涌而上，瞬間沖垮了那點微弱的甜意，直沖鼻梁和眼眶，她的視線也因此變得模糊。

葉茉茉慢慢咀嚼著口中的蛋糕，明明味道是混合著奶油的甜和草莓的微酸，她卻嘗到了滿嘴的苦澀。

謝謝你，小林循。

對不起……

對不起，我是這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