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循又夢到了奶奶。

夢里，他正在客廳和父母吃飯的時候，奶奶來了。

老人坐在飯桌前，跟他聊天，兩人一同等著飯熟。

“循循，媽，飯好了。”林浩將碗筷拿出來，開始一勺一勺的添飯。

“好像不太對。”飯碗剛拿到手里，夢里的林循忽然意識到奶奶已經去世了。

已經去世的奶奶，為什么會出現在餐桌上，還對著他一臉慈愛的笑呢？

“奶奶，你不是已經去世了嗎？”他聲音顫抖著，下意識脫口而出。

聽到林循的話，老人怔住了。

她放下還沒開動的碗筷，像是想起自己已經不在人世的事一般，很難過的看著他。

緊接著，老人就那樣一言不發的原地消失了。

奶奶消失的同時，林循也醒了。

這個夢的后勁極大。

前幾天他做的夢也經常有奶奶，但夢里他還在上幼兒園，奶奶身體健康。

醒了就算有點難受，但持續時間并不會很久。

不像現在，他想起來這夢的內容就想坐起來直接給自己來一下。

林循嘆了口氣，將身上的被子推開，懶洋洋起身。

先是刷牙洗臉，然后是給貓咪老師鏟貓砂、加糧加水。

將一切準備完畢后，他掏出手機，想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可掏出手機沒幾秒，他的意識便不自覺的昏沉了過去。

林循還沒睜開眼睛，嗲嗲的聲音便在他耳邊響起。

“小林循，你怎么突然不動了？不是要趕著去看奶奶嗎？”

雙馬尾蘿莉葉茉茉伸出手在他的面前亂晃。

“跟我走嗎，葉茉茉？”

還沒變成短發酷girl的黃雪兒正站在女孩的背后催促。

“你先走吧，我有點擔心小林循。”葉茉茉拒絕了她的邀請。

“喔，好。”

黃雪兒也沒說什么，瞅了林循一眼，便走掉了。

“奶奶？現在是什么時候？”林循用力晃了晃腦袋，試圖驅散腦內的眩暈感。

刺骨的寒風從教室敞開的門縫里灌進來，刮在臉上像小刀子，讓他的意識瞬間清醒了大半。

他好像也沒打開相冊……

為什么又回到過去了？

翻看相冊并不是唯一的媒介？

可不是只有葉茉茉有什么需求的時候，他的超能力才會被動啟動嗎？

現在又是什么情況？

“四點了，小林循，快點快點，不要磨磨唧唧了，你爸爸媽媽還在外面等著呢。”葉茉茉在一旁幫他快速的整理書包。

她的手指凍得有些發紅，動作卻麻利得驚人。

【快點快點，解決完小林循的事，得快點去找媽媽。】

“好的，謝謝你，茉茉。”

林循定了定神，心里涌起一陣暖流。

接過蘿莉葉茉茉幫自己整好的書包，他朝著教室外沖了出去。

寒冬，寒風刺骨。

林循記得，奶奶是在他一年級的冬天時去世的。

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冽，雪一場接著一場。

醫生最終向宣布，繼續治療也只是徒增痛苦。

已陷入深度昏迷、僅靠儀器維持的奶奶，被父母和叔叔們小心翼翼地搬回了那個她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彌漫著熟悉煙火氣的老房子。

當天，那個總是慈祥地笑著、會偷偷給他塞糖果的老人，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在奶奶病情嚴重到必須搬回家之前，林循的父母一直小心翼翼地瞞著他。

他們編造著“奶奶去外地療養”的善意謊言，試圖保護他幼小的心靈。

以至于當他最后被帶到奶奶床前時，看到的已是一個沒有意識、無法再回應他呼喚的老人。

風在耳邊呼嘯，刮得他臉頰生疼，也模糊了他的視線。

林循不顧一切地向前奔跑著，書包在身后沉重地拍打著他的脊背。

他的身子很胖，裹著一身的襖子也很厚，奔跑起來格外艱難。

他不知道現在的具體時間點，也不知道奶奶眼下到了什么狀態。

來得及嗎？

可以多看看老人嗎？

林循感覺自己的肺葉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子。

終于，熟悉的校門口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父親林浩穿著一件半舊的深藍色棉襖，眉頭緊鎖，不停地跺著腳取暖，目光焦灼地在涌出校門的孩子中搜尋。

母親馮珍珍裹著厚厚的圍巾，眼睛紅腫，顯然是剛哭過。

看到林循跑出來，她立刻迎上前，一把將他冰冷的小手緊緊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循循。”她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

“爸，媽……”林循喘息著，仰頭看著父母年輕了許多的臉，心猛地一沉。

這壓抑的氣氛已經說明了一切。

風呼呼的吹。

見林循出來，林浩立馬攔了一輛出租車，三人一起回了家。

不大的客廳里，已經聚集了好幾位親戚。

除了眉頭皺在一起悶身不吭的爺爺外，大伯、二叔、姑姑，還有幾位不太熟悉的遠房長輩。

他們或站或坐，臉上都籠罩著濃重的愁云，低聲交談著。

大家都沒怎么說話，沉重的嘆息聲此起彼伏。

奶奶的房間門開著。

林循抬眸，目光越過人群，直直地投向里面。

昏暗的光線下，奶奶靜靜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洗得發白的棉被。

她的身子腫得幾乎變了形，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黃色，嘴唇干裂發紫，喉嚨里還時不時發出一種可怕的、拉風箱般的“呼嚕呼嚕”聲。

老人每一次艱難的吸氣都伴隨著胸腔劇烈的起伏，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那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敲打著家中每個人的神經。

“醫生說挺不過去了，奶奶失去意識前說想回家，落葉歸根。”身后，林浩聲音哽咽的聲音響起。

“不知道可以堅持多久，這樣也太遭罪了……”馮珍珍抽噎著，也跟著抹起了眼淚。

爺爺坐在客廳沙發上一言不發，擺弄著鑰匙，眼圈紅紅的。

林循沒有回應父母的話。

他擔心的看了眼爺爺的方向，又轉過身，輕輕地、一步一步地朝著奶奶走過去。

林循的步伐明明很輕，可每一步卻都顯得沉重無比。

他在老人身邊蹲了下來，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地觸碰了一下老人露在被子外面、浮腫冰涼的手背。

奶奶曾經無數次拉著他的手此時此刻摸起來很粗糙很僵硬，溫度也很低。

奶奶，我好想你。

他很想這么說。

可他說不出口。

“奶奶。”

半晌，林循只是輕輕喚了一聲。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雖然回到的是這個時間點，但還是再次見到奶奶了。

至少又見到了……

林循忍住心里翻騰的情緒，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

老人渾身腫腫的，呼吸也很難受。

那時，奶奶一口氣沒上來……

對！

林循忽然警覺。

沒到晚上，還有一定的時間。

他記得很清楚，奶奶是因為一口痰卡在了喉嚨里，一口氣沒上來才徹底停止了呼吸？

如果處理好這件事，老人會不會可以多挺一段時間，甚至獲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