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循的記憶里，奶奶不算高，背也有點駝，花白的頭發總是束在腦后。

雖然老人的年齡比他其他同學的爺爺奶奶還要年長不少，可眼睛卻不像其他老人那樣渾濁，反而亮晶晶的。

幼兒園時的林循精力總是格外的旺盛。

周一到周五每天的下午四點半，是小小的他最期待的時刻。

當幼兒園那扇矮矮的大鐵門“哐當”一聲被老師推開時，他總能第一時間在擠擠攘攘的家長堆里，準確無誤地捕捉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2006年，春末。

“奶奶！”叢幼兒園飛奔而出的林循快速鎖定目標，一頭扎進了奶奶的懷里。

老人的懷抱里總有一鼓淡淡的、好聞的皂香。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的香皂，可那味道他無論怎么聞都不會聞膩。

“哎喲，我的小循循耶！今天在幼兒園有沒有當乖寶寶呀？”老人被他撞得微微一個趔趄，但還是穩穩地接住了他。

“有！”

林循驕傲的仰起頭，迫不及待地從褲兜里掏出他獲得的小紅花。

這是奶奶每日放學會對他做的例行“考核”，也是他最期待的展示時刻。

今天這朵小紅花啊，是他幫阿黃撿蠟筆后老師給他的。

要知道，他拿到的這朵小紅花可是比其他同學拿到的都要大呢。

“真能干！”奶奶寵溺的看著他，粗糙的拇指輕輕摩挲著他的臉。

“今天奶奶給我帶了什么好吃的呀？”林循感覺臉癢癢的，忍不住咯咯咯的笑。

一直以來，只要他成功拿到了小紅花，就能從奶奶那里得到很神奇的、突然蹦出來的各種各樣的獎勵。

“你這娃，怎么這么貪吃，都吃得圓成這樣了。”

老人雖然這么說，還是像變魔術一樣，從那個洗得發白的布口袋里，掏出一個用干凈白手帕仔細包著的小包。

手帕一層層揭開，一股甜絲絲、糯嘰嘰的香氣瞬間鉆進了林循的鼻子。

“是糯米糕！好吃的糯米糕糕！”

林循歡呼一聲，小手早已迫不及待地伸過去抓起一塊，嗷嗚就咬了一大口。

糯米的軟糯清甜混合著蜜棗濃郁的香甜在口腔里爆炸開來，黏黏的米粒粘在嘴上，他滿足地瞇起了眼睛，小腳丫在地上開心地跺著。

“好吃！糯米糕糕超級好吃！”他邊嚼，邊手舞足蹈的原地蹦噠。

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老人掏出手帕，動作輕柔地擦掉他嘴角的米粒和糖漬。

“慢點吃小祖宗，沒人跟你搶。”

“就是好吃嘛！”林循嘟囔著嘴。

奶奶每次變出來的東西就是好吃。

從幼兒園回家的路程并不長。

路上，林循一只手被奶奶溫暖有力的大手牢牢包裹著，另一只手還捏著啃了一半的糯米糕，小嘴不停地咀嚼著。

“奶奶，你的口袋里怎么總能變出好吃的好玩的東西？怎么變的呀？”

聞言，老人低頭看向他圓嘟嘟的小臉，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是奶奶的魔術。”

“魔術？”林循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魔術是什么。

幼兒園的天天老師就給他們表演過魔術。

在同學們圓溜溜大眼睛的注視下，天天老師手上的粉筆一瞬間就消失了，可神奇了。

“是的，是魔術。”老人的聲音很輕很溫柔。

“奶奶把循循的小紅花都存了起來，好吃的好玩的東西都是用小紅花變的。”

“那奶奶……”林循仰起臉，一臉嚴肅。

“等我長大了，口袋里的星星也能變出大房子，變出飛機，變出……變出奧特曼嗎？”他提出了一個刁鉆問題。

“能！只要小循循一直當個好孩子，就什么都能變！”老人忍不住笑出聲，捏了捏他的鼻子。

“不當好孩子就不能變？”林循神情緊張。

對于好孩子的概念，他比較模糊。

按照家人的說法，他應該一直以來算得上好孩子？

“是的，必須永遠當好孩子才行。”老人點頭。

“我是好孩子嗎？有做過壞孩子的事情嗎？”

“沒有，循循很乖。”

“那我永遠當好孩子的話，奶奶會教我怎么變魔術嗎？”林循眼睛都亮了。

“會的，等你長大了，你自然就知道魔術該怎么變了。”老人笑呵呵的。

“好，那我以后也要給奶奶變魔術，給奶奶變能自己做飯的鍋！給奶奶變得可以上清北！”

他想起爸爸媽媽偶爾提起的清北、好像是最厲害的地方。

奶奶愣了一下，隨即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傻孩子，奶奶這把老骨頭，頭發都白了，還上什么清北喲！那是你們小孩子念書的地方。”

“沒關系！”林循叉著小腰，一臉“包在我身上”的驕傲神氣。

“我以后要上清北！等我上了清北，我就帶上奶奶一起去上學！”

在他的心里，清北就是世界上最高級、最神奇的地方。

他長大會去清北，還會要帶上他最愛的奶奶。

“說好了啊？那要不要也帶上爺爺？爺爺也想去看看呢。”奶奶樂得嘴都合不攏，心里暖烘烘的。

“帶！都帶！”林循毫不猶豫，豪氣干云地一揮手。

“爺爺也帶！我們全家都去清北！”說完，他鄭重其事地伸出肉乎乎的小拇指，主動勾了勾奶奶布滿老繭的手指頭。

男孩子大丈夫，說話算話。

一老一小剛到家，天便下起了雨。

南方的梅雨季總是漫長而潮濕。

直到六點晚飯吃完，雨不但沒有停下的意思，甚至還越下越大了。

“爸爸媽媽也沒回來，還一直下雨，爺爺奶奶也沒法帶我出去散步，我不高興，我好想哭……”林循趴在窗臺上，看著外面灰蒙蒙的天和連綿不斷的雨絲，小嘴撅得老高。

“嘴再撅一點就可以掛個油瓶了。”奶奶打趣道。

“可是可是……”林循左思右想，還是委屈。

爸爸媽媽平時上班忙，早出晚歸的，平時都是爺爺奶奶帶他。

他除了上學期間和小朋友、老師玩外，其余時間只剩下奶奶出門陪他玩了。

現在下雨，他壓根沒法出去玩。

“奶奶，下雨真的好煩哦！”林循悶悶不樂地嘟囔著，手指在蒙著水汽的玻璃窗上畫著圈。

“不要煩不要煩，奶奶給你講故事。”

老人放下手里正在縫補的一件小褂子，走到窗邊，挨著他坐下。

“我不想聽！”他第一時間拒絕。

“為什么？”老人詫異的抬眸，眼睛卻依舊保持著笑瞇瞇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