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刺耳的電話鈴聲劃破寂靜。
秀蘭從睡夢中驚醒,摸索著抓起手機,屏幕上閃爍著“老家”兩個字。她的心猛地一沉。
“喂?”她的聲音還帶著睡意。
“秀蘭......”電話那頭,婆婆的聲音顫抖著,“你爹......你爹突然暈倒了......”
春生一個激靈坐起身,搶過手機:“娘,爹咋了?”
“醫生說是腦梗......”婆婆的哭聲斷斷續續地傳來,“現在在縣醫院,你們......你們能不能回來一趟?”
秀蘭和春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慌。
天還沒亮,兩人就收拾好了簡單的行李。妍希還在熟睡,小臉埋在枕頭里,渾然不知發生了什么。
“要不......你帶妍希留在這兒?”春生低聲說,“爹的情況還不清楚,醫院里病菌多,孩子容易生病。”
秀蘭搖搖頭:“我和你一起回去。妍希可以托給劉老師照顧幾天,我也打了打電話給周總監請了假。”
春生張了張嘴,最終沒再說什么。秀蘭知道他在擔心什么——來回的車費,住院的費用,耽誤的工資......他們才剛剛看到一點希望,現在又要面對新的難關。
長途汽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了六個小時。秀蘭望著窗外熟悉的景色,心里沉甸甸的。
兩年前,她和春生就是沿著這條路離開家鄉,懷揣著對城市的憧憬。現在回來,卻是因為這樣的變故。
春生一直沉默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膝蓋。秀蘭輕輕握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掌心全是冷汗。
“會沒事的。”她輕聲說。
春生點點頭,目光依然盯著窗外。
縣醫院比秀蘭記憶中的更加破舊。走廊里擠滿了人,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各種體味,讓人喘不過氣。
他們在神經內科的病房里找到了春生的父親。老人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半邊臉歪斜著,嘴角還掛著口水。看到他們進來,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卻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爹!”春生撲到床前,聲音哽咽。
婆婆在一旁抹眼淚:“醫生說......說要是晚送來半小時,人就沒了......”
秀蘭輕輕撫著婆婆的背,眼睛卻盯著床頭的藥單和費用清單。一天的住院費、檢查費、藥費......加起來將近一千塊。
她的心沉了下去。
晚上,秀蘭和春生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春生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秀蘭則翻看著存折上所剩無幾的余額。
“手術費要三萬。”春生啞著嗓子說,“還不算后續康復。”
秀蘭咬了咬嘴唇:“我明天去信用社問問,看能不能貸款。”
“拿什么抵押?“春生苦笑,“咱家在城里連個廁所都買不起。“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遠處傳來病人的呻吟聲,走廊的燈光忽明忽暗。
春生的眼眶紅了。他緊緊握住秀蘭的手,什么也沒說。
第二天一早,婆婆把秀蘭拉到病房外。
“秀蘭,你們回城里去吧。”婆婆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你爹這里有我。”
“可是醫藥費......”
“家里還有兩頭豬,一塊茶地。”婆婆拍拍她的手,“賣了夠撐一陣子。”
秀蘭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那兩頭豬是婆婆一年的心血,茶地更是老兩口唯一的收入來源。
“娘......”
“別說了。”婆婆擺擺手,“你們在城里站穩腳跟比什么都重要。等春生爹好點了,我們還指望跟你們享福呢。”
臨走前的晚上,秀蘭獨自去了村口的小賣部,買了些營養品。回來的路上,她遇到了村里的赤腳醫生老陳。
“秀蘭啊,”老陳叫住她,“你爹這個病,光靠縣醫院不行。”
秀蘭心頭一跳:“陳叔,您的意思是?”
“我認識省城中醫院的一個大夫,專治中風后遺癥。”老陳壓低聲音,“就是......費用不低。”
秀蘭攥緊了手里的塑料袋:“要多少錢?”
“一個療程三個月,大概兩萬。”
夜風吹過,秀蘭打了個寒顫。兩萬,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
回城的車上,春生一直望著窗外。秀蘭知道,他是在強忍眼淚。
“春生。”她輕聲說,“我想好了,回去就接受周總監的offer。”
春生轉過頭:“那妍希......”
“我去找劉老師商量,看能不能讓妍希全天待在托兒所。”秀蘭的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們得掙錢,得給爹治病。”
春生久久地看著她,終于點了點頭。他的手緊緊握住秀蘭的,仿佛那是他們唯一的依靠。
窗外,夕陽的余暉灑在山路上,給崎嶇的歸途鍍上一層金色。秀蘭知道,前方的路依然艱難,但只要他們在一起,日子總會慢慢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