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燕丹目光微凝，手握著的青銅酒樽輕微一顫，又很快恢復(fù)正常。

對方身著布衣，但一舉一動卻透露著不一般的非凡氣質(zhì)。

他便認(rèn)為是普通江湖俠士，存了拉攏心思。沒想對方的心思透徹，他或許知道，自己身份已經(jīng)被猜出了。

而這細(xì)微一幕，讓對坐的李臨川瞧在眼里。

燕丹，果然是偽君子啊。

心里更加確定，對方此行是出于試探。

李臨川還在思索如何應(yīng)對時，燕丹卻出奇來了一句：

“呵呵，李兄果真是妙人。”

啥，妙人？李臨川嘴角一扯。

對方的熱切眼神，讓他生起一陣惡寒。

一個男人這樣夸贊他，這話可不興說啊。

燕丹沒注意到他的失態(tài)，繼續(xù)自顧自道：

“可惜周氏被暴秦所滅，諸侯不遵周禮且隨意征伐，天下混亂，所謂王公之禮早是過去，何況這飲酒之儀，有多少人在乎。”

“唯有李兄記得，今日燕丹有幸遇見，甚為佩服。”

說著，燕丹身形擺弄端正，雙手作揖狀，施然一禮。

無意中坦然承認(rèn)了自己身份，作出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tài)。

小瞧你了。

六指黑俠就是這樣被你忽悠的吧，李臨川內(nèi)心嗤之以鼻。

這種站在所謂“周禮”大義的角度，標(biāo)榜自身和對方為正義，還變相給秦國上了一波眼藥。

權(quán)術(shù)的拉攏手段，防不勝防啊，換作旁人，怕是會被這陣勢感動不已。

李臨川裝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兩手虛扶示意他起身。

“太子快快住手，我只是隨口一說罷了，當(dāng)不得此番大禮。”

燕丹懇切地說道：“以李兄風(fēng)姿，當(dāng)?shù)谩！?

見他如此，李臨川也只得淡然一笑，繼續(xù)飲酒，不再多言。

一時間，客桌氣氛有些微妙。

燕丹始終捉摸不定對方心思，久久，他還是忍不住率先開口：

“李兄來北地，是有什么事嗎？可否有我?guī)兔Φ牡胤健！?

“無他，江湖游歷而已。”

李臨川擺擺手，不在意道。

被回絕，燕丹臉色稍顯尬笑：“呃…呵呵…李兄樂意就好。”

“李兄若不嫌棄，可以來我燕國游歷，督亢之地物阜民豐，燕國美酒淡辣柔和，想必更合李兄口味。”

“是嗎？若有閑余我會來的。”

李臨川仿佛起了興趣，滋滋樂道，心里暗添了一句：不過不是燕國，是燕地。

“呵呵，既是如此，共飲共飲。”

燕丹眉頭舒緩展顏，被拒的不快也少了些許，舉杯又是一陣品飲笑談。

當(dāng)然是燕丹笑談，李臨川只喝酒偶爾附和兩句。

“好，若李兄至燕，我必親自相迎，我還有事，這就先告辭了。”

談到最后，燕丹話說同時，取出腰間玉臂，也不問李臨川意愿，遞在他案桌前。

君子示之以壁，可謂待之以誠。

在李臨川看來，嘖嘖，這不就是妥妥的形式主義嘛。

要不得啊！

瞅瞅遠(yuǎn)去離開的燕丹，又瞧了瞧玉壁，他搖了搖頭。對此人實(shí)在沒有什么好感。

“掌柜的，這塊玉就是酒錢，多余的就不用找了。”

那塊玉璧，至始至終他都沒有碰。

“太子，為何您如此禮遇那人？”

街上，燕丹一行人離開后。他身后的一位侍從，終于忍不住問出心里疑問。

侍從沒有資格問主，但講究兼愛、人人平等的墨家弟子卻可以。

“那人實(shí)力不簡單，若是能交好，有利于我墨家抵抗暴秦。”燕丹淡淡道。

“太子英明！”墨家弟子不由肅然起敬。

燕丹望向南方，幽幽說道：“也該南下韓國了，記住，以后在外稱呼我為太子。”

“是，公子。”

兩位墨家弟子抱拳回應(yīng)道。

————

代郡北，百里外。

廣闊草篝火搭起了數(shù)百頂帳篷，蓬間燃起的篝火密密麻麻。

草原異族人圍聚在一起，一個個披頭散發(fā)、載歌載舞，興奮異常。

最中間牙帳里，剛統(tǒng)一草原的頭曼單于正坐高臺，左右一手挽著一個草原舞姬，享受美酒的伺候。

臺下，大小部落首領(lǐng)也都開懷暢飲。

“諸位，偉大的狼神告訴我，今夜將是個歡快的時刻！”

趁著酒興，頭曼一手高舉酒杯，對著眾人大聲說道。

“是啊，今晚是個好日子。”

“狼神英明，大單于英明……”

許多人不解其意，跟隨眾人附和。

頭曼繼續(xù)說道：“我們秣兵厲馬，聚集在一起，為的就是今日。”

“中原地廣富庶，財(cái)寶糧食美女無數(shù)。”

“本單于決定明日，親率草原兒郎南下，跨越長城，劫掠中原！”

跨越長城，劫掠中原！

頭曼這番話落下，震驚了其他部落首領(lǐng)們。

要知道，幾十年前，南方的趙國主動進(jìn)攻草原，拓地千里，自那以后，中原的強(qiáng)悍深深刻在他們心底。

跨越長城，想都不敢想。

“單于，這是否有些草率了。”臺下一位年長的首領(lǐng)站了出來。

這人頭曼知道，東胡的一個部落首領(lǐng)，暗地里一直不服從他大單于的身份。

他當(dāng)即冷聲道：“哼，如今中土這些國家相互攻伐，這是我們的天賜良機(jī)，哪里草率了。”

那人硬著頭皮，懟說道：“南方城高墻深，加上趙人兇悍頑強(qiáng)，貿(mào)然南下，我草原兒郎恐怕也會損失慘重。”

“我的意思，也是狼神的意思，莫非你認(rèn)為，狼神會錯嗎？”頭曼死死盯著他。

狼是草原人的精神圖騰，神的象征，無人敢冒犯。

一時間，牙帳里劍拔弩張。

“大單于，我不是……”那人臉色漲紅，正欲爭辯。

“還不退下！”頭曼強(qiáng)行大喝道。

“是！”那人不甘憋屈退回。

頭曼目光轉(zhuǎn)向眾人：“本單于的南下決定，你們誰還有異議？”

眾人目光交接，紛紛搖頭，即使有不愿不滿也只得暗藏于心。

“沒有！”×n

“好！吩咐兒郎們，今夜吃飽喝足，明日南下！”

……

匈奴攻破長城，現(xiàn)已逼近代郡！

翌日，這個消息最先傳到代郡城李牧手里，接著如瘟疫般傳遍北地，

“你聽說了嘛，胡人打來了！”

“胡人？幾十年了，有秦人兇狠么？”

“不知道，我得先離開代郡了……”

街道上蔓延著焦急的情緒，不少人往南門匆匆行去。

此時，郡守府還是一片寧靜。

“你說，你有辦法擊敗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