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離近了，見武大郎正站在一張條凳上！

他身上穿著簇新的衣服，針腳細密勻稱，衣服裁剪得極為合身，不再像從前那般松松垮垮。

雖然人依舊矮小，模樣也不好看，但整個人看起來卻頗有幾分氣度。

潘金蓮幾乎以為自己花了眼，武大郎正朝著周圍的人作揖喊話，“諸位慷慨解囊，武大代咱們陽谷縣的老少爺們兒，給大伙兒作揖了！”

“武掌柜仁義！”

“為大伙兒除害，這是我們應當應分的！”

“大郎帶頭募捐，你這可是積德行善，是咱陽谷頂好的義商，菩薩會保佑你的！”

每一個捐了錢的人，無論是衣衫襤褸的挑夫，還是衣著體面的商賈，在投下錢幣后，都會不約而同地朝著條凳上武大郎鄭重地拱一拱手。

武大郎那矮小的身軀，在這如林的拱手致意中，竟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托舉著，顯出一種奇異的、不容忽視的份量。

潘金蓮驚訝的小嘴微張，整個人都僵住了。

心底翻江倒海——驚愕、陌生、困惑、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悸動。

往日的武大郎，潘金蓮甚至從來都沒有仔細看過，已經記不清具體是個什么樣子了。

只記得是一團不起眼的模糊黑影，不論武大郎站在哪里，都不會讓別人多看他一眼。

此刻，他那矮小的身影，映在潘金蓮愈發驚訝的眼眸里，竟真的高大了起來。

潘金蓮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不由自主地撥開前面擋著的人，一步步朝那喧鬧的中心靠近，只想看得更真切些。

臨街的“王婆茶坊”，飄散出上等龍井的清香。

西門慶斜倚在鋪著錦墊的靠窗椅上，穿著一身華貴的月白暗紋直裰，手里把玩著一柄灑金川扇，俊朗的臉上卻籠著一層揮之不去的焦躁。

茶是好茶，點心也精致，可西門慶卻食不知味，心神不寧。

自打那日見了潘金蓮，就像在西門慶心尖上點了一把火，燒得他日夜難安，被勾的魂不守舍。

他一直想找機會，再見潘金蓮一面，不經意一扭頭，登時西門慶的瞳孔驟然一縮！

水紅色的羅裙！鬢邊的珠花！那裊裊婷婷，正朝燒餅鋪子走去的女人，不是他西門慶日思夜想的潘金蓮又是誰？！

西門慶心頭猛地一熱，如同久旱逢了甘霖。他霍然起身，連招呼都來不及跟王婆打，丟下一句：“干娘且坐，我去去就來！”

沒等說完，人已旋風般沖了沖出。

到了街上，西門慶撥開人群，他擠到靠近前排的位置，目光貪婪地落在了潘金蓮的身上。

見她正仰著臉，全神貫注地望向某個地方，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西門慶看到了條凳上的武大郎！

武大郎身邊圍了好多人，儼然成了紫石街的焦點。

看著潘金蓮望向武大郎那專注甚至帶著一絲探究的眼神，西門慶心頭那把邪火“騰”地燒得更旺了。

他嘴角勾起一絲慣有的、帶著三分邪氣七分倨傲的笑意，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腦海。

他今日要在潘金蓮面前！狠狠的把那個武大郎踩下去，要讓她看看，誰才是真正的人中龍鳳！

主意打定，西門慶整了整衣服，臉上瞬間換上一副瀟灑從容的派頭。

他撥開擋在前面的幾個人，朗聲一笑，聲音清越響亮，瞬間壓過了場中的嘈雜。

“哈哈！好！好一個仁義之舉！武大牽頭募捐，為陽谷除害，真乃我輩楷模！”

人群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和西門慶那鶴立雞群的風采吸引了過去。

武大郎也停下了作揖，循聲望來，待看清是西門慶，眉頭頓時一皺。

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西門慶突然出現在這里，顯然來者不善！

西門慶瀟灑地一撩袍角，步履從容地走到近前，與站在條凳上的武大郎堪堪平視。

兩人一個身材高大，一個是五短身材，當站在一起時，越發襯托出了西門慶的高大出眾，也在潘金蓮的眼里產生了巨大的視覺沖擊。

西門慶無視著武大郎，目光看向不遠處的潘金蓮，捕捉到她眼中瞬間亮起的光芒和臉頰飛起的一抹紅暈，心中更是得意。

“武大如此高義，帶頭募捐，”西門慶搖著灑金川扇，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居高臨下的贊賞，目光卻銳利如針，直刺武大郎。

“不知武大掌柜自己，捐了多少善款，為這除虎大業添磚加瓦啊？”

他頓了頓，迎著武大郎平靜的目光和全場驟然屏息的注視，臉上的笑容愈發張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財勢碾壓。

“這樣吧！你捐了多少，我捐十倍出來！為武大掌柜的仁義再添一把火！如何？”

“嘩——！”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十倍！西門大官人果然財大氣粗！

這手筆！這氣魄！無數道目光在西門慶的倜儻風流和武大郎的矮小平實之間來回看著。

驚詫、艷羨、看熱鬧的興奮交織在一起，氣氛被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潘金蓮的心，在西門慶開口的瞬間便如小鹿般瘋狂亂撞！

她看著西門慶玉樹臨風地站在場中，面對眾人矚目，揮灑自如，一擲千金只為博她一笑。

潘金蓮覺得，西門慶今日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高大英俊，財大氣粗，風流倜儻，西門慶簡直就是潘金蓮想要找的完美男子。

他和武大郎站在一起，西門慶的形象，在潘金蓮心中驟然拔高，如同天神下凡，光芒萬丈，將條凳上的武大郎狠狠比了下去。

西門慶那“十倍”的豪言，如同一個巨大的驚雷，在紫石街炸響，余波震得每個人耳膜嗡嗡作響。

短暫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嘯般的驚嘆和議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西門慶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