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錦和旁邊中年文人收稅官都目瞪口呆的看著北極武,以及被北極武丟在地上那四根木頭。
北極武已經朝著外面走去了。
他的哥哥北極勇看著地上的木頭,又看著李文錦和縣里文書秦玉。
李文錦直接硬氣的說:“你弟弟找你,就去和他說說話吧,都是自家兄弟,別那么見外。”
“是……”
北極勇小心的走向了十幾米外的北極武。
等他走后,一個士兵蹲下身撿起木頭,摸了摸斷裂部位的木刺。
“熱的。”士兵震驚的看著手里的斷木,又看向李文錦。
附近還有一個士兵不信邪,也走過來蹲下雙手拿起來一根木棍試著掰一掰。
別說是兩根木頭一起了,就算是一根他都掰不動。
李文錦仔細看著四個木棍,又想起來剛才聽說這個男人一腳踩死了一頭野豬,知道自己這次是遇到狠人了。
拿著木頭棍子的施文遠感嘆道:“這種厲害的人,要是當兵肯定是猛人!”
李文錦罵道:“呸!他不當兵都是你爺爺了,真當了兵,還不成你們爹,把你們當兒子使喚?”
李文錦絕對不會招這種人當兵,他進軍所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
十幾米外的地方,北極勇小心的跟過去。
北極勇對這個弟弟心情很復雜,根本不想理會他,可是又擺脫不了兄弟關系。
這個弟弟要是在這里打了人,北極勇知道自己回去之后肯定會被再打一遍。
就在這個當哥的心驚膽顫的時候,北極武看著他。
“朝廷讓北田村交的稅是多少?”
聽到北極武問這么正經的問題,北極勇感覺非常意外。
“今年是免稅,去年也是,朝廷一直都是從南方調糧過來,知道這地方連續兩年收成不好就免除了糧稅,只要服役就行了。”
北極武發現這里的實際情況和自己一開始所看到的其實一樣,稅收并不重。
只是艾大可和沐傳亮這些人自己遇到的問題不一樣。
自己不種地都能吃飽肚子,那些人不行。
糧食減產對他們的打擊非常大,剛到這里又需要各種農具種子和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開荒和耕種都在投入,而這些人不是軍戶,沒有那么多的優待,導致處于最底層的被剝削階級里。
明明朝廷減稅了,可軍戶和地方官員還要吃飯賺錢,所以依舊是在趁機收錢。
大部分朝代的皇帝都希望天下太平,都不希望給百姓太大負擔,但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朝廷規定的稅收和底層農民實際上交出去的,根本不一樣。
“北田村的事情以后我做主,這次的三十石糧食我們交了,但是服役的事情就別找我們了,鄉里男人總共就十多個,都出去了家里會出問題,我每年給你們五兩銀子免全村徭役。”
“村子里有幾個都是軍戶家屬,本來就不用服役,你去問問行不行。”
北極勇被弟弟看著,只得又過去了十幾米外,和李文錦說了這個事情。
李文錦聽到有銀子拿,直接說:“可以,這兩年好多鄉鎮都有逃民,北田村十幾戶人家既然愿意交錢,那就把錢拿來吧。”
李文錦伸著手放在膝蓋上,上下擺動著半個手掌,做了一個快點交錢的動作。
北極勇尷尬的去找北極武要錢。
北極武沒帶錢,于是找了溫趙虎借了五兩銀子給這些人,又幫忙交了三十石糧食,這才打發走了這幫官匪。
等這些人驅趕著百姓和挑夫回去縣里后,北極武詢問:“他們每次收糧都來這么多人?”
溫趙虎松了口氣,“這算是少的了,不來幾十個人,下了鄉可不敢裝大爺。”
兩人朝著院子里走去,溫趙虎說:“你剛才要是打起來了怎么辦?那些人回去之后喊來官兵,到時候你再能打,能打幾百個人不成?”
北極武笑著說:“幾百個還真沒問題。”
溫趙虎沒好氣的說:“那一千個呢?軍屯那里至少駐扎了五千人!配備了鎧甲勁弩,到時候萬箭齊發,把你射成刺猬!”
北極武笑著說:“不還有你們嗎?大不了我帶著你們去草原上安家。”
溫趙虎心中一涼,低估了這個男人的實力和野心。
哪怕幾萬米外就是朝廷設置的軍事要地,這個男人就如那些胡人一樣,沒有多少敬畏。
北極武的態度其實很容易理解,就是那種很清楚自己一身本事,然后就有了活不下去我就犯罪的想法,并且躍躍欲試。
所以他根本不怕朝廷官兵,又對溫財主和北田村也沒啥感情,官兵來了這些人肯定死,到時候多半就和自己一起跑了。
在這個造反起義稀疏平常,皇帝換來換去的混亂年代,造反就是很平常的事情。
“你是胡人嗎?”溫趙虎小心問了一句。
北極武笑著說:“不是,我是山農族,祖祖輩輩都是在山上種地的胡人,和胡人也差不多吧。”
溫趙虎不信,但也沒有和他爭辯。
附近多的是在農耕和游牧之間來回跳的群體,哪邊好就去哪里。
“你想造反嗎?”溫趙虎小聲詢問。
北極武說:“有活路誰會造反,我明明能把他們都殺了,可還是交了糧食和錢,這日子能過下去就行了。”
溫趙虎松了口氣,但也沒有多少害怕。
亂世百年,誰都不知道如今的朝廷能撐多久。
如今連續兩年收成不好,官兵也還是那么貪污腐敗,附近又是胡人等各個部落南下的關鍵要道之一。
溫趙虎確實是需要認識一個能打,講誠信,又不會胡亂惹事的人。
“這個錢和糧我都替你交了,以后咱們北田村和虎頭鎮就是一家人了。”
溫趙虎覺得只要不惹北極武,應該就沒有事情了。
三十石糧食和五兩銀子也不多,而且看今天的表現,北極武這個人對官兵都有威懾力,能夠讓這些人規矩一些,沒有平時那么肆無忌憚。
溫趙虎笑著說:“那些官兵都是一群匪徒強盜,我今天讓家里女人都不要出去,就是怕惹了麻煩。”
長得漂亮的女人,在法制觀念稀薄的地方會引來麻煩。
北極武看這老頭又在說他兒媳婦的事情,不高興的說:“錢暫時沒有,糧食倒是不缺,明天就給你送來。”
溫趙虎笑著說:“這個不急,不急。”
北極武和老頭沒什么好說的,又借了些顏料和筆墨紙硯,然后就背著筐回家了。
等北極武走后,溫經論才冷著臉罵道:“狗東西!今天來了官匪,又來了這狗東西!一百多畝地的收成全都沒了,還賠了一大筆錢!”
溫趙虎看著憤怒的兒子,無奈的搖了搖頭。
“黑的白的,就要一起喂著才行,都喂好了,咱們溫家才是虎頭鎮的財主!”
溫趙虎笑著說:“花出去多少,就得進來多少,如今上下兩邊都打理好了,這附近幾千畝田地,慢慢就都是咱們家的了!”
溫夫人沒有那么樂觀,對這個地區也憂心忡忡。
“北邊這里不如南方,也不如中原,這里大片荒地沒人開墾,朝廷看起來也不要求這里能種糧食,我就擔心哪天胡人再殺進來,到時候怎么辦啊?”
溫夫人的擔憂,讓溫經論和高秋月也跟著擔心了起來。
溫趙虎瞇著眼睛說:“胡人不殺好漢,咱們跟著好漢混,就沒事。”
誰是好漢?
幾個男女都想到了那個剛借錢借糧又拿走了筆墨紙硯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