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圣櫻高中那氣派的雕花鐵門前,已經恢復了平日的秩序。值周生們穿著筆挺的校服,分列兩側。葉汐作為班長,正站在最顯眼的位置,胸前別著紅色的值周袖章。她身姿挺拔,神情專注,一絲不茍地履行著職責,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進入校門的學生,檢查他們的著裝是否規范——領帶是否端正,襯衫是否扎好,校徽是否佩戴,裙子是否在膝蓋以上三指……她的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有公事公辦的認真,試圖用這份刻板的專注,驅散清晨林蔭道上遭遇陸昭衍后殘留的冰冷和心悸。
陽光漸漸變得有些刺眼,車流和人流也達到了高峰。葉汐機械地重復著檢查的動作,聲音清亮而公式化:“同學,領帶請系好。”“這位同學,校徽。”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穿過熙攘的人群,徑直朝她走來。
是池軒。
他穿著剪裁合體的圣櫻校服,襯衫雪白,領帶打得一絲不茍,連最挑剔的值周老師也找不出半點錯處。陽光落在他俊朗的臉上,笑容干凈又溫暖,像清晨最和煦的風。他無視了其他值周生,目標明確地走向葉汐。
“汐汐。”他自然地叫著親昵的名字,聲音帶著笑意,瞬間吸引了周圍不少目光。他停在葉汐面前,微微低頭看著她,眼神專注而溫柔,“辛苦了,我們的班長大人。”
葉汐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面對池軒這張無可挑剔的笑臉,她幾乎要忘記清晨那冰冷的注視和狂暴的引擎聲。但陸昭衍那輕蔑的一瞥如同附骨之疽,清晰地提醒著她池軒所屬于的那個世界。她強迫自己壓下那瞬間的悸動,臉上的表情沒有像往常那樣因他而柔和,反而顯得更加緊繃,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嗯,職責所在。”她淡淡地應了一聲,目光刻意避開他過于灼熱的視線,轉而落在他身后一個男生歪斜的領帶上,聲音提高了些,帶著刻意的公事公辦,“那位同學,請整理好你的領帶!”
池軒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葉汐的冷淡和回避,像一根細小的刺,扎了他一下。這和他預想中經過周末甜蜜約會后應有的反應完全不同。他眼底深處飛快地掠過一絲陰霾和不悅,但轉瞬即逝,被更深的溫柔和耐心覆蓋。
“別這么嚴肅嘛,”池軒非但沒有退開,反而又向前湊近了一小步,距離近得葉汐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氣。他微微歪頭,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壓低聲音,確保只有她能聽見:“下午放學后我們班和七班有場練習賽,就在西區籃球場。來看我打球,好不好?”他的語氣充滿了期待,眼神亮晶晶的,像只等待主人夸獎的大型犬。
若是以前,葉汐或許會被他這副模樣打動,甚至感到甜蜜。但此刻,陸昭衍那張帶著墨鏡的、充滿惡意的臉和池軒此刻溫柔的笑臉在她腦海中重疊,讓她產生一種強烈的割裂感和不安。她甚至能想象到,如果她答應了,陸昭衍會不會又用那種看垃圾的眼神看著她出現在籃球場邊?或者,池軒在球場上意氣風發的樣子,是否也只是他完美表演的一部分?
一股莫名的抗拒涌上心頭。
“抱歉,”葉汐的聲音比剛才更冷了幾分,她終于抬眼看向池軒,但眼神里沒有他期待的羞澀或喜悅,只有一片公事公辦的平靜,甚至帶著點刻意的距離感,“我下午要去學生會開會,沒時間。”這個拒絕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池軒臉上的笑容終于有些掛不住了。溫柔的面具出現了一絲裂痕。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葉汐的抗拒和疏離,這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和預期。一種被冒犯的慍怒和不甘在他心底升起。他習慣了掌控局面,習慣了葉汐在他精心營造的溫柔陷阱里一步步淪陷,這種突如其來的冷淡和拒絕,讓他感到極其不適。
“開會?”池軒嘴角的弧度依舊在,但眼神的溫度卻降了下來,語氣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強硬和質疑,“什么會那么重要?不能推掉嗎?或者,晚一點再去?”他向前又逼近了半步,幾乎要侵入葉汐的安全距離,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他不能接受這個拒絕。
葉汐被他逼近的氣勢弄得有些心慌,下意識地后退了小半步,后背幾乎要抵上冰冷的校門柱子。她握緊了手中的值周記錄板,指節微微發白。池軒此刻的眼神,雖然依舊帶著笑,卻讓她感到一種陌生的壓力,不再是純粹的溫柔,里面摻雜了某種她看不懂的、固執的、甚至帶著點……強制性的東西。這讓她想起了鬼屋里那只環住她腰的、帶著掌控意味的手臂。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其他值周生和進校的學生都感受到了這邊不同尋常的氣氛,目光若有若無地瞟過來。
葉汐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慌亂和那絲被逼迫的不適感。她知道不能再這樣僵持下去。她需要空間,需要冷靜下來理清這混亂的思緒。
“池軒,”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堅定,帶著不容商量的班長口吻,“我在執勤。這是工作。”她抬手指了指依舊不斷涌入的學生人流,“有什么事,等我值周結束再說。”她刻意強調了“工作”和“結束”,劃清了界限。
說完,她不再看他,仿佛他真的只是一個需要等待的普通同學。她挺直脊背,重新將目光投向門口的學生,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清亮和公式化:“同學,你的襯衫扣子扣好。”她完全進入了“班長執勤”的模式,將池軒和他帶來的所有復雜情緒,都暫時屏蔽在外。
池軒站在原地,看著葉汐迅速切換狀態、對他視若無睹的側臉。陽光勾勒著她倔強的下頜線條。他臉上的溫柔笑容徹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種冰冷的審視和隱隱燃燒的怒火。他精心鋪設的甜蜜陷阱,似乎在這個早晨,在這個人來人往的校門口,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抵抗。葉汐的拒絕和回避,像一記耳光,扇在他掌控欲極強的自尊心上。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深深地看著葉汐專注于執勤的側影,眼神晦暗不明,里面翻涌著被拒絕的不甘、被挑戰的惱怒,以及一絲更深的、帶著危險氣息的探究。
過了幾秒,就在葉汐以為他會負氣離開時,池軒卻忽然又扯動嘴角,重新掛上了一個笑容。只是這個笑容,沒有了之前的溫度,反而帶著一絲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微微傾身,湊近葉汐的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近乎命令的口吻,清晰地傳入葉汐耳中:
“好,我等你。”
說完,他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葉汐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帶著一種宣告般的占有欲和不容拒絕的強勢。然后,他才轉身,邁開長腿,從容地走進了校門,將葉汐和她那刻意筑起的壁壘,留在了身后喧囂的晨光里。
葉汐在他轉身后,才悄悄松了口氣,但后背卻滲出了一層薄汗。池軒最后那句“我等你”和他冰冷的眼神,像一道無形的枷鎖,讓她感到一種沉重的、無法擺脫的壓力。執勤的工作還在繼續,陽光依舊明媚,但葉汐的心,卻沉甸甸地墜了下去。她知道,池軒的“等待”,絕不會是平靜的。
下課鈴聲早已響過,走廊里人聲鼎沸,學生們嬉笑打鬧著涌向小賣部或衛生間,空氣里彌漫著青春特有的喧囂。葉汐抱著一疊剛收齊的作業本,腳步略顯沉重地穿過人群,朝著自己班級的方向走去。執勤結束后,她故意在學生會辦公室多待了一會兒,又繞了遠路去還書,只為避開那個在校門口留下冰冷“等待”的人。
然而,當她轉過拐角,看到自己班級門口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心還是猛地一沉。
池軒就斜倚在六班教室門邊的墻壁上。他沒有看手機,沒有和任何人交談,只是微微低著頭,額前細碎的劉海遮住了部分眉眼,周身籠罩著一層與周圍歡快氛圍格格不入的低氣壓。陽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灑進來,卻仿佛照不進他身周那片無形的陰郁區域。他就那么靜靜地站著,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卻散發著一種令人不安的、等待獵物歸巢般的耐心和……壓抑的怒氣。
葉汐的腳步頓住了。她甚至能感覺到周圍路過的同學投來的好奇、探究、甚至帶著點曖昧的目光——畢竟,池軒這樣顯眼的人物,堵在六班門口,目標明確地等待班長葉汐,本身就足夠引人遐想。
她想轉身就走,但理智告訴她這只會讓事情更糟。她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抱著作業本,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試圖目不斜視地直接走進教室。
就在她即將擦過他身邊,手指已經觸碰到教室門框的瞬間——
一只骨節分明、帶著不容抗拒力量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臂!
“啊!”葉汐痛呼一聲,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大力拽得身體一歪,懷里的作業本“嘩啦”一聲散落一地。紙張雪片般飛散開來。
周圍瞬間安靜了幾分。原本喧鬧的走廊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有人倒吸冷氣,有人竊竊私語。
葉汐驚愕地抬頭,對上池軒的眼睛。
那雙平時總是盛滿溫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卻像淬了寒冰的深潭,里面翻涌著被壓抑的怒火、濃烈的不解,還有一絲……受傷?但這受傷很快被更強烈的陰鷙和掌控欲所覆蓋。他攥著她手臂的力道極大,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隔著薄薄的校服布料,葉汐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掌心的灼熱和不容掙脫的力量。那力量帶著一種近乎暴戾的意味,與他平時“溫潤如玉”的形象判若兩人。
“池軒!你干什么?放開我!”葉汐又驚又怒,聲音因為疼痛和難堪而微微發顫。她試圖用力掙脫,但他的手指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眾目睽睽之下,被這樣粗暴地抓住,強烈的羞恥感和憤怒讓她臉頰瞬間漲得通紅。
池軒仿佛完全沒聽見她的掙扎和周圍的目光。他無視了散落一地的作業本,無視了那些看熱鬧的同學,甚至無視了葉汐的疼痛。他緊緊盯著她,身體微微前傾,將她困在自己與冰冷的墻壁之間,聲音壓得很低,卻如同冰錐,帶著一種被壓抑到極致的、危險的質問,一字一句地砸進葉汐的耳朵里:
“為什么?”
“葉汐,告訴我,為什么突然對我這么冷漠?”
他的呼吸帶著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額角,眼神銳利得仿佛要刺穿她的靈魂,試圖從她慌亂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昨晚分開的時候還好好的,今天早上在校門口你就開始躲我!為什么?”他的聲音里充滿了被拒絕的不甘和一種強烈的不解,似乎完全無法接受葉汐態度的轉變,“我做了什么讓你不高興的事?還是……有人跟你說了什么?”
最后一句,他的眼神陡然變得極其銳利和陰沉,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審視,仿佛在懷疑有人從中作梗,破壞了他精心鋪設的甜蜜陷阱。
周圍的學生們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這種場面太刺激了——品學兼優的男神池軒,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失態地抓住班長葉汐質問?這和他們平時看到的那個溫文爾雅的池軒完全不一樣!
葉汐被他困在狹小的空間里,手臂被攥得生疼,周圍的目光像針一樣刺在她身上。巨大的難堪、憤怒和清晨被陸昭衍惡意凝視帶來的冰冷感交織在一起,幾乎讓她窒息。她看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寫滿了陰鷙和質問的俊臉,那份曾經讓她悸動的溫柔假象徹底碎裂,露出了底下猙獰的、充滿控制欲的真實面目。
恐懼和厭惡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不再試圖掙脫那只鐵鉗般的手,而是猛地抬起頭,用盡全身力氣,直視著池軒那雙充滿壓迫感的眼睛。她的臉色蒼白,但眼神卻燃燒著前所未有的憤怒和倔強,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卻異常清晰,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得見:
“放開我!池軒!我讓你放開我!”
她的聲音像一把利刃,劃破了走廊的寂靜,也刺穿了池軒強撐的冷靜。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抗拒,像一盆冰水,狠狠澆在了池軒因憤怒而灼燒的心上。
池軒瞳孔猛地一縮,攥著她手臂的力道,竟在那一瞬間,因為她的眼神和話語,下意識地松了一瞬。
葉汐抓住這千鈞一發的機會,猛地用力一抽!
手臂終于掙脫了鉗制,皮膚上留下了幾道清晰的紅痕。她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教室的門框上,疼得她悶哼一聲,但她顧不上這些。
她彎腰,不去看池軒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的臉色,也不去看周圍那些震驚、好奇、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只是飛快地、帶著一種近乎逃離的狼狽,蹲下身去撿拾散落一地的作業本。她的手指在微微顫抖,眼眶不受控制地發熱發澀,但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池軒站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節捏得咯咯作響。他看著葉汐蹲在地上、微微顫抖著撿東西的身影,看著她裸露的手臂上那幾道刺眼的紅痕,看著她對自己避如蛇蝎的態度……一股從未有過的、混雜著暴怒、挫敗和被當眾打臉的強烈恥辱感,如同毒火般在他胸腔里瘋狂燃燒。
他精心維護的完美形象,他步步為營的溫柔陷阱,似乎就在這一刻,在葉汐那厭惡的眼神和當眾的抗拒下,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無法忽視的縫隙。陽光依舊明媚,走廊依舊喧囂,但池軒的世界,第一次因為葉汐的逃離和反抗,陷入了冰冷的、失控的陰影。他眼底的陰鷙濃得化不開,死死盯著那個蹲在地上的身影,仿佛要將她刻進骨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