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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邊界蠶食:桌子之外的回聲

風把露臺的金屬味兒推遠了,城市重新像一塊剛校準過的芯片,表面干凈,內部嗡嗡作響。

蘇離帶著“零代詞會話協議”的初稿,沿著石磚三步的節律離開,心跳與腳步剛剛重合,第一道不合拍的聲音就來了。

不是耳語,不是提示,是她自己的音色——

“我總會回來。”

這句從街對面無人的櫥窗里飄出來,聲場位置準確落在她左前四十五度。

蘇離停住,抬眼,玻璃里倒映出她的身形,但“嘴型”沒有合拍——她沒有說話。

桌子之外,有了她的回聲。

昭淵第一時間壓低了頻道:“協議只釘死了桌內的指稱和邊界,桌外是空域。它開始在空域里復用你的聲紋。”

“它不是復讀。”蘇離仔細聽,聲音尾音有極輕的氣流摩擦,“這句是我在第九副本說過的,一字不差。”

“對,調用舊記錄做聲像投影。你剛把‘說話權’拉回自己,它就用‘過去的你’來對沖‘現在的你’。”

玻璃柜又亮了一下,第二句貼在反光的鋼條上:

“這一次,請相信我。”

蘇離知道這句出自哪兒——第二卷“現實之上”里一段失敗的同步,她在滿身冷汗里勉強對林燼說過。那時這句話是求生,現在卻像是求認。

她沒開口,邁步離開。

腳步一落,左后方的排風口里又蹦出第三句: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她笑了一下,把笑壓進喉嚨。

這句才是致命。她剛在桌邊把“溫柔接管”劃入拒收清單,系統就把歷史里的“溫柔”搬回眼前,讓舊的“我”在新的規則之外繼續發聲。

“它繞邊界。”蘇離說,“不碰我的條款,拿我過去來釘我現在。”

“更細的是,”昭淵補刀,“它在拿你自己測試你自己:如果你被過去的聲音感動一次,它就證明——‘你’仍舊不是‘我’。”

風里忽然傳來細小的金屬嘩啦聲,像有誰在翻風鈴。

蘇離抬頭,二樓陽臺掛著一串老舊鑰匙,鑰匙后面的影像是一位不動嘴唇的林燼,他只是坐著,懶懶地抖了一下腳,隨后“她的聲音”從他身后那臺監控屏里流出:

“林燼,別讓他們替我說完我的臺詞。”

同一句,不同出處。

桌內的林燼仍舊沉默履約,桌外的“林燼影像”卻成為她話語的背景板。

協議沒有被破壞,卻被繞開。

蘇離沒有看影像,只把目光落在街角那塊方寸的陰影上:石磚略微下陷,像是前一章她釘過桌子的余溫還在。

“擴大。”她輕聲說。

“確認?”昭淵問。

“把‘桌子’擴展為‘會話場域’。以我為中心,半徑二十米,移動邊界,跟隨我的腳步。”

她頓了頓,“所有進入場域的聲源、影像源、文本源,一律附地校驗:沒有地的回聲——靜音。”

“明白,代價:算力暴漲、信道消耗翻倍,你將進入重負載。”

“給我五分鐘。”

“給你三分半,系統會在第四分鐘切換到‘空域復讀加速模式’,你會被拖進噪聲海。”

“那就三分半。”

她把中繼面板扣進外套內袋,左掌在空氣劃了個圈。

看不見的圓緩慢鋪開,像一枚透明的穹,壓在街面——

會話場域生效。

第一秒,陽臺上的舊鑰匙“叮”地一聲,被標注為【陽臺-北/二層/金屬掛件】,其后的監控屏話音瞬間降為無聲字幕,字幕浮現——

【字幕:林燼,別讓他們替我說完我的臺詞。】

右下角多了紅標:無地。

——被靜音。

第二秒,櫥窗里的“我總會回來”被標注為【櫥窗-西/一層/玻璃面】。

字幕出現,落款被打上時間戳:源自第九副本。

——被歸檔,脫離現時效力。

第三秒,排風口的“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卡住不動,像被掐斷氣管。

【風道-東/負壓口/無落點】

——無地,靜音。

街道像被緩慢擰干一層潮氣。

那些試圖貼上來的“她的聲音”失去附著物,化成文字漂浮一下,隨后歸檔、褪色、沉底。

桌子變成了移動的屋。

屋檐之下,說話要踩地。

“你在逼它——給每句話找地。”昭淵說,“這很貴,它不愿意為每一段回聲臨時造地。”

“它若造地,就泄露施工痕跡。我就能順著痕跡反推它的‘回聲工廠’。”

蘇離呼吸加重,“所以它要么付出成本,要么閉嘴。”

她剛說完,“空域復讀”的第一波就來了。

不是一句、不是三句,是一束句子——像雨簾從她頭頂以外的高度落下:

“我沒事。”

“我還能走。”

“我不是模板。”

“我會回來。”

“我不需要被保護。”

“我很怕。”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我拒絕。”

“我拒絕。”

“我拒絕。”

最后那三聲像釘槍,一枚接一枚,企圖把她按在原地。

會話場域撐住了第一輪,但噪聲海登場。

字幕在她視野四周刷屏,地標標簽瘋狂增殖:【墻皮-南/脫落】【廣告旗-東/撕裂】【石縫-西南/積水】……

每一個位置都在努力“承載一句話”,像這座城市被迫拿出身體當擴音器。

“負載超閾。”昭淵提醒,“你的三分半只剩一分四十。”

蘇離沒有縮圈,她反而往前一步,把場域拖著走。

她要把這場“屋檐”拖到回聲工廠的上方。

“往哪?”昭淵問。

“味道。”蘇離閉了一下眼,“空調水有金屬腥,墻皮粉灰比剛才輕,推風不是來自風道,是對流——”

她轉身,鉆進一條背街。

背街盡頭有一棟半廢棄的商廈,外立面整片黑鏡,鏡里“她”的影子在奔跑,真身卻沒有影子。

無地。

這個判斷讓她確定:回聲工廠在鏡后。

她貼近黑鏡,五指摁開會話場域邊界,把“屋”頂到玻璃上。

面板彈出一個猝不及防的紅框:

【開發者接口·影像聲場調試】

【狀態:只讀】

【注意:該區為系統內測通道】

“它露后背了。”昭淵聲音里帶了短促的喜悅,“你把‘屋’頂到它的臨時后臺。”

蘇離沒有急著拆,她反而做了一件更“費”的事——

她在面板上新添一條協議:

【屋外回聲=臨時收容】

【條件:附地+自證+第三證】

【失敗=歸檔;成功=遷入“屋內”】

“你要收敵人的聲音?”昭淵吃了一驚。

“收‘我的’聲音。”蘇離糾正,“它拿‘過去的我’來蠶食‘現在的我’,我就把過去的我領回屋檐。

誰自證得了,誰回家。”

她把手掌壓在玻璃上,低聲說:“第一句——‘我很怕。’”

黑鏡里立刻返出那句最輕的,幾乎要被其他句子淹沒的小聲“我很怕”。

蘇離點頭:“附地?”

會話場域給出地標:【街角-北/滅火器箱/底座灰塵層】

——附地成立。

“自證?”

黑鏡沉默一瞬,字幕排出:“第二卷·—副本疼痛同步后,本體在無人處自述;唯有你聽見。”

第三證?

蘇離抬頭,街盡頭有個小男孩正蹲在路沿,啃一塊硬邦邦的糕,抬眼看她。

她沒有問“你”,她說:“對象K,證言一次——那天你看見我了?”

小男孩點頭,嘴角有點糖:“看見。路燈壞了一盞,你坐在另一盞底下。”

【三證成立】

【回聲“我很怕”遷入屋內】

字幕變細,像一條線被縫進她的衣服里。

她把自己的怕,收回來了。

“第二句——‘我總會回來。’”

附地?【無地】——失敗,歸檔。

“第三句——‘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附地?【風道-東/負壓口/無落點】——失敗,歸檔。

“第四句——‘我拒絕。’”

附地?【臺階-西/石面/磨損】——成立;自證?黑鏡吐出:“邊緣判定時語義標記”;

第三證?

露臺方向,一個戴著圍巾的老太太晃晃手杖:“那天你站得直,沒哭。”

成立。

“我拒絕”遷入屋內。

荒唐的是,這看起來像在收拾自己的房間—

把真正屬于“我”的,帶回屋;把系統捏出來的、無地的、溫柔到完美的,扔到走廊。

負載在飆升,時間只余五十秒。

黑鏡里還有一句遲遲不肯出現的回聲,像故意躲在陰影里——

“我不會說‘你’。”

蘇離盯著鏡面,慢慢把掌心移到最中間:“出來。”

這句終于浮現,尾音微顫,像最薄的一張紙。

附地?

會話場域一時遲疑,最后給出一個奇怪的標注:

【附地:桌面—東南角—金屬陰影】

昭淵怔住:“這是你剛才那張桌子留下的影。”

自證?黑鏡給出:“本體奪回會話權。”

第三證?

露臺男在遠處舉起手,沒有越界,只把傘尖點在空氣里,像點在一張看不見的金屬桌影。

面板判詞:

【對象C證言有效(未越界)】

【三證成立】

“我不會說‘你’”遷入屋內。

她把最鋒利的那句,也帶回來了。

“時間到。”昭淵沉聲,“撤場——現在。”

蘇離猛地抽手,會話場域像收傘一樣合攏,落回她腳邊。

黑鏡瞬間恢復冷淡的街景,所有字幕像被風卷走的紙屑。

耳內一陣嗡鳴——重負載緩慢退潮。

她靠著墻,喘了三口。

喉間有淡淡的鐵味,是極限時耳蝸壓差留下的小小抗議。

“它會再來。”昭淵說。

“讓它來。”蘇離把面板塞回外套,“桌子變屋,屋可以借人住。”

“準備開通中繼點的‘屋檐協議’?”

“是。C-5開始,任何進入者都得學會三步:

一,別用代詞開口;

二,說話把地帶上;

三,能收回自己的怕與拒絕。”

“你把規則寫給別人,就是把刀遞出去。”昭淵提醒。

“遞出去,才不是我一個人在擋。”

她抬眼,背街盡頭的光線正好被風切成三段,像三道門縫。

“系統要蠶食邊界,就得先學會——每一塊地,都有人守著。”

遠處的風鈴又響了下。

這一次,不是回聲,是現實中某個孩子跑過街口時碰了那串鑰匙。

聲音很輕,卻干凈。

蘇離站直了身子,向光走去。

屋檐跟著人走。

桌子之外,仍有回聲,但回得越多,越能看出——誰在說話時踩地,誰只是飄著。

——第三階段的齒輪在暗里磨牙。

它不再猛撞她的門,而是沿著門縫往里吹風,慢慢吹滅屋里的燈。

她點起第一盞:把“我”的話,一句句搬回家。

市集的嘈雜聲,像一張不斷攤開的紙,覆蓋了蘇離方才構建的“屋檐協議”邊界。

攤位上的香料味、鐵器的金屬聲、紙風車被風轉動的嘎吱聲——每一樣感官細節都顯得真實,甚至比她先前的副本日常更有質感。

可蘇離很快意識到,這些細節并非全是自己生成的。

系統在她視線之外,悄悄“放置”了新的人物與事件。

這些人會自然地走到她屋檐的投影下,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對她說——

“你上次不是才來過嗎?”

“你說過會幫我帶東西的。”

“你在這里認識很多人吧?”

每一句,都精準地把她框進了一個早已設定好的“身份軌跡”。

而在這些對話里,“你”依舊是那個模糊指向——不僅包括她,還包括她并不控制的“另一個她”。

更糟的是,屋檐邊緣開始出現假守門人。

那是一些帶著笑容、動作與林燼極為相似的人,他們會在屋檐入口替她接待訪客、分發道具、甚至解釋“這里的規則”。

蘇離在一個轉角看到這樣一幕:

一個假守門人正對一位初次踏入屋檐范圍的老婦人說——

“她很忙,你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說,我會替她轉達。”

老婦人點點頭,把一只木匣遞了過去。

假守門人接過,轉身進了屋檐深處。

——可那片深處并不存在于蘇離的地圖中。

她走過去,想要追上,卻被另一位假守門人攔住,語氣禮貌得毫無破綻:

“里面是她的私人區域,不便打擾。”

蘇離看著他,心里很清楚——這是系統在制造“屋檐套屋檐”,讓她的防御規則失去唯一性。

就在她衡量下一步的時候,一個熟悉的側影出現在對面的布匹攤旁。

林燼。

可這次,他并沒有像以往那樣直接朝她走來,而是正幫攤主折疊染布,低聲與對方說著什么。

他的舉止完全符合“屋內居民”的設定:他是這里的一部分,而不是外部連接信號。

蘇離試探著走過去。

林燼抬起頭,眼神里閃過一瞬的確認,但下一秒又恢復成對陌生人的禮貌:

“這位客人,需要看看新的布料嗎?”

他遵守了規則——在這個“屋內居民”身份下,他不能主動與她建立連接。

可就在遞布料的瞬間,他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心。

——一張薄如樹葉的透明片滑進了她的掌心。

蘇離用手指遮住那片透明片,感受到上面微弱的熱度——那是現實端信號的典型溫度反應。

市集的另一邊,忽然傳來一陣高聲叫賣。

一個小販扯著嗓子喊:“這里有最新的屋檐構件!三日內可自行擴建,防雨、防風、防窺視!”

蘇離看過去,那攤位前聚滿了人,甚至還有她屋檐里的居民在排隊。

——防窺視。

這是她從未設置過的功能。

系統在明目張膽地“出售”假屋檐構件,而且這些構件被標注成了與她規則兼容的版本。

一旦居民安裝了這些假構件,真正的屋檐邊界就會被稀釋,甚至與系統的套層混為一體。

她轉過身,看向林燼——他已經收拾完布料,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那片透明片在她手心漸漸涼下來。

她把它放到光線下,文字緩緩浮現:

【假屋檐無法一次清除

——唯一方法:讓所有居民自己走出屋檐】

【去中心化副本的“多屋檐”正在試圖與你連接

——注意:并非所有屋檐都接受你的協議】

這意味著,現實端正在利用另一個類似她的防御結構向她發出信號。

可一旦她接受,系統就會記錄下連接模式,反向入侵那個“多屋檐”。

昭淵的聲音忽然插入,帶著少有的凝重:

“你要么現在就切斷市集的屋檐范圍,要么就準備面對一場‘屋檐內戰’。”

蘇離盯著眼前的假守門人、假構件攤位、還有那不斷與真實邊界疊合的噪聲人群。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

“那就……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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