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鎮有很多流浪兒，東一片西一群，都靠著撿拾垃圾、小偷小摸混日子。

他們絕大多數都來自世界各地的城市，要么是被拐賣來的，要么是藏身隧行貨車里到處流浪的。

他們都是沒爹沒媽的，家鄉、來歷都說不太清楚，連名字都是胡亂叫的：迪特、內羅斯、雅拉拉，都是各種語言里小孩子、野孩子的意思，巴切則是漿果。

迪特這孩子個頭不是最大，打架卻是最不要命的，又生得一副照顧人的性格，把每個人都照顧得好好的，但凡有一口吃的都要勻給大家，漸漸就成了流浪兒的領導。

他也頗有自己的原則，從不求人，得了恩惠就必定要回報，寧肯飽一頓餓一頓也絕不做壞事。血酬者曾經抓了一群流浪兒威脅加入，迪特被關了十多天，餓得頭暈眼花，最后還是沒答應，被扔了出去。

雅拉拉說，迪特曾說是他媽媽教他的，餓死也不能干壞事。可是大家也問過他，家在哪里、媽媽叫什么、長什么樣，他又不記得了。

雅拉拉扯著諾爾的袖子：“我就記得我媽媽的樣子，我家在一個好漂亮的山里。”

巴切在旁邊喊：“你上回還說你家在河邊。”

雅拉拉生氣地回他：“就是在山里！在河邊的山里！”

琳娜默不作聲，她雖然也有自己的痛苦，但至少一直衣食無憂、飽受家人之愛，現在看到這些孩子個個身世凄慘，不由得心底發酸。

諾爾看著小朋友鬧成一團，心里卻想：小朋友被遺棄久了，最終就連自己的家鄉、來歷都會忘記。那我呢？我又是誰？我又是被丟棄了多久？還是說，我原本就不應該存在？

******

******

一陣喧鬧和笑聲打斷了諾爾的茫然思索，琳娜在給小孩子們表演技能。

小孩子們都對琳娜的槍很感興趣。琳娜怕小朋友碰到槍，就畫了個指訣，一道螺旋紅光閃過，偌大一支槍就消失了，只剩下一顆子彈，她拿在手里拋了拋，就裝在了兜里。

小孩們一陣歡呼，個個睜大了眼睛。

琳娜大為得意，又畫了個指訣，快要熄滅的篝火堆里一聲炸響，一團火焰呼地燃了起來。

小孩們更是瘋狂了，跳著鬧著非要琳娜教他們。

“神能是這個世界上的能量，看不見也摸不著。”琳娜跟他們講，“你們以后說不定也有人可以覺醒的，到時候你們就會感覺到神能的存在了。”

迪特問：“學會了那我們也可以放火嗎？”

琳娜回答：“那要看你們的天賦具體是什么了。像我，是賦形系的，就可以借助神能對概念賦予實體。我的主技能是對槍械進行賦形，因為我從小喜歡槍、比較了解槍。同時，我的元素效果是火，所以這兩樣就可以互相加成了。不過技能和元素都有各種具體限制，技能樹的學習和進階也很復雜，以后有機會你們再慢慢學習吧。”

迪特又好奇地問諾爾：“那你的技能是什么？”

琳娜就笑了：“他呀，他們連接系的都是跳大神的。”

本質上，神能技能沒有高下之分，但人類總是存在著各種各樣的鄙視鏈。琳娜的技能【熾熱彈道】、【炎蝕術】都是典型的傷害輸出技能，功效都是肉眼可見的。

而諾爾的技能【動點交換】算是個跑路技能，【擬像幻境】又大多只能制造幻覺。打起架來，主要就靠琳娜，所以她時常都拿諾爾開玩笑。

諾爾懶得跟琳娜爭論。自己想來也覺得可笑，明明自己都沒有任何記憶，卻偏偏可以連接別人的思維；明明自己空空如也，卻還要給別人制造幻覺；明明自己就有病，卻還要給別人當心理醫生……

諾爾拉著迪特的手讓他坐下。

迪特坐下后就仰著頭等著諾爾說話，慢慢地，他的眼睛卻迷茫了起來，一會又露出了微笑，然后表情又嚴肅起來，連臉上的肌肉都緊張了起來。

小孩們不知道迪特出了什么事，諾爾輕輕擺手讓他們別說話。

迪特的表情更加緊張了，甚至張開嘴喘著粗氣，額頭也冒出了顆顆汗珠，他的眼睛里充滿了憤怒、仇恨和恐懼，惡狠狠地盯著諾爾。

又過了一小會，他慢慢垂下了眼皮，頹然倒下，諾爾一把扶住了他，把他輕輕放在地上。

迪特閉著眼睛、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但明顯是睡過去了。

琳娜也有些吃驚，連忙問諾爾發生了什么。

諾爾搖搖頭：“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經歷了那么多……這么重的仇恨不是他應該背負的。”

當著小朋友，諾爾也不好說得太詳細，只是跟琳娜說，他引導迪特進入了一個空洞的幻境，根據迪特自己的深層記憶來生成具體的景象，沒想到迪特的記憶里有這么多殘忍的事情。

內羅斯說：“迪特平時從來也不說的，他從哪里來、家里的事情什么的，他從來不說。”

雅拉拉說：“迪特的妹妹不見了。被血酬者抓走了。”

巴切又說：“他以前說過，他要是學會本事，就把他們都殺了。他還說，要是被黑質侵蝕了也好，說不定還能得到力量去報仇……”

琳娜嚇一跳，連忙打斷巴切，又語重心長地告誡流浪兒們：黑質是萬萬沾不得的，得到力量什么的更是胡說八道，被黑質侵蝕輕則痛苦萬分，重則被異化、最終變成異變體。

琳娜又說了下午在荒野和異變體搏斗的經歷，詳詳細細描述了一番，幾個流浪兒這才明白黑質有多可怕。

諾爾心想：都說窮比黑質更可怕，與其餓死，不如變異，連小朋友也是這么想。在這個世界上，沒人把他們當小朋友看待，他們只是小一號的工具，有用就會被榨干，沒用就被當做廢棄物扔掉。

把人分為有用的和沒用的、工具和廢棄物，這樣的世界規則到底是誰制定的？

是陰暗角落里的血酬者嗎？是中央環區的貴族老爺嗎？是象牙塔里的神能大師嗎？還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圣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