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益州城蜀王府寢殿，中正堂，醒來的趙祐，坐在床邊晃悠著雙腿悠閑自在，

離開汴京，聽不到劉娘娘的聲聲叮囑，

比如坐姿要端正，莫要晃腿，吃飯不可以發(fā)出聲音，少吃零食，不可以躺著看書……

雖然直覺啰唆，暗暗大呼煩人，只想捂了耳朵走開，

可是到了益州，無人叮囑什么或者是無人敢叮囑太子些什么，

幾個月聽不到，竟然時常想念。

自從張耆被雷有終等將領揍了泄憤之后，

周懷政與任守忠這些時日，兢兢業(yè)業(yè)、如履薄冰，

偶爾瞧見雷有終，俱都眼神回避，腿腳輕快躲著走，不多說一句話。

剿滅降兵后，雷有終經(jīng)常來蜀王府閑談，語氣卑微，態(tài)度恭敬，基本上聊些與軍務相關之事，不時的套些近乎，

雖然半個月前、攻克益州后的第二天，趙祐已經(jīng)批復、核準了此次益州平叛的軍報，

已立刻用急腳遞，往汴京送，

但是下屬有意親近，自然不能駁了面子，傷了彼此感情，

與他客客氣氣隨意閑聊。

吃早膳時，雷有終進了殿，拱手周懷政后，面對趙祐長揖道

“屬下楊懷忠恭問太子殿下安”

趙祐探筷指身邊的座位道

“本宮安，坐坐，不如一起用膳”

“太子殿下說笑了，屬下不敢”

趙祐喝口蓮籽粥，吧嗒幾下嘴巴，感覺味淡，嚼了口銀魚片，語氣隨意道

“本宮記得軍報上，斬殺數(shù)是八千？”

雷有終端坐，輕聲道

“太子殿下明鑒”

趙祐對周懷政的方向揮筷子，周懷政會意，招呼周圍伺候的宦官一起出了殿。

“如何統(tǒng)計，監(jiān)功過問怎么辦？”

雷有終看到太子只留下他二人談話，內心頓安，回避了太子的審視，垂目輕聲道

“叛軍面部俱都有刺青，尸身佩有符牌”

“五千平民？”

“天子殿下明鑒，五千多一點”

“這次被裹挾著守城的平民較多，是否？”

雷有終臉色和善，笑道

“太子殿下明鑒”

“還有些被裹挾的所謂大臣、官員？”

“太子殿下明鑒”

“那么查驗的時候，可以平民充數(shù)，不會只按面部刺青與符牌來算？”

雷有終內心舒服，低眉順目輕聲道

“太子殿下明鑒”

“戰(zhàn)損怎么算？”

雷有終收了笑容，依舊輕聲道

“戰(zhàn)死撫恤，錢五十貫，免家賦役三年，由于那晚，屬下的兵士英勇守護太子，所以屬下擅作主張，錢一百貫，免家賦役三年”

“應該的”

趙祐在批復時，已知道此事，不猶豫立刻核準，現(xiàn)在的問話，不過是提醒雷有終，本宮不與汝計較，本宮在施恩，

在雷有終的視角來看，雖然趙祐此刻語氣淡淡，且已核準此事多日，現(xiàn)在依然給他心頭帶來不小的震動，

那晚襲擊衙署，如果太子計算失誤，就會死無葬身之地，連個尸首都會燒得找不到，

太子不記大仇，這堪稱大恩，

只講利益互換，堪稱睿智，是可以打交道之人。

大宋朝歧視武將，太子是武將之后，

以往是形勢所迫，襲擊衙署與太子硬剛，是不得已而為之，

現(xiàn)在瞬間就有了種天然的親近感。

面前的趙祐是大宋官方認證的太子，第一順位接班人，他的爽快大度，令雷有終只想跪地大呼肝腦涂地、在所不惜，宣誓效忠，

想了片刻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明目張膽地宣誓效忠太子，對己，對太子都不利，

會引起官家的忌憚，會大禍臨頭、身家性命不保。

“清理益州降兵那晚戰(zhàn)損多少來著？將近兩千？”

雷有終想了想，輕聲道

“天子殿下明鑒，宋軍傷五百余，死一千余，將近兩千”

趙祐喝了口粥，在碗里挑了幾顆蓮籽嚼，苦口不語。

雷有終瞧著冷了場，太子似乎有些不高興，忙解釋道

“那晚益州降兵無路可走，只能拼死搏殺，只為進城再做打算，李繼昌布置了四道防線，三道被沖垮多次，第四道堪堪頂住，后期甚至肉搏，死傷確實過多，慘不忍睹，兵士們已盡力”

趙祐依然不說話，只是嚼菜喝粥，雷有終繼續(xù)道

“好在太子殿下把握時機，提前在城門內布防，否則他們大概率能沖進內城，再堅守一個月，無問題”

趙祐聽明白雷有終有意恭維他，語氣淡淡道

“益州城糧食已盡，本宮估計，那天，內城糧窖尚未補充，極限也就堅持七、八天而已”

“但是放任不管，任由他們占據(jù)內城，養(yǎng)精蓄銳、仔細慮算準備妥當后，找機會突圍，到時，勢頭兇猛，兵士們死傷更多”

“太子殿下明鑒”

“此戰(zhàn)后，護城河里面的血污是否清理干凈，污染了魚蝦，老百姓食用會生病”

雷有終垂目微笑道

“由于戰(zhàn)事曠日持久，堆積甚多，一直在清理，大概三天后，會水清如初”

“戰(zhàn)后糧食匱乏，死魚同樣是飽腹的食物，至于生病與否，那是以后的事，他們不在乎，先顧生死，再想其他”

講完，感覺用詞不恰當，好似在糾錯太子的話，垂首補充道

“老百姓仰沐太子殿下的寬仁、體恤，會感恩戴德，經(jīng)常惦念太子殿下的恩情，蜀地定會更加安穩(wěn)”

趙祐點著頭“嗯”了幾聲，喝口粥，掰塊餅嚼著，話鋒一轉道

“張耆呢？”

楊懷忠神色一愣，忙拱手道

“回太子殿下的話，張軍都使，大人有大量，不計較某等的粗魯行為，這幾日都在一起喝酒，耍牌，其樂融融”

“那就好，陪本宮到城里、城外瞧瞧，老百姓生活得好，地方才能穩(wěn)定，蜀地才能長治久安”

“屬下遵命，太子殿下的裝甲馬輦已在那日燒毀在衙署，屬下令蜀地的一些能工巧匠，日夜趕工，新做了一輛，寬敞舒服，更堅固，安全無憂”

“有勞雷招安使”

雷有終滿面的笑意，雖然臉上的坑洼、燎泡依舊觸目驚心，但很直觀地能看出態(tài)度恭敬、神色謹慎，拱手道

“能為太子殿下效勞，是屬下的福分”

停在蜀王府外，新制作的裝甲馬輦依然是榫卯結構，顛簸沖撞時，會卡得更加緊實，

所用材質基本一樣，外部三層熟牛皮浸油晾干，內層鐵片魚鱗甲鑲嵌，

長三丈有余，寬將近兩丈，車輪包鐵、藤條減震，六匹鎖子甲戰(zhàn)馬駕轅，

馬輦四角掛鏤空金鈴，顯眼處俱都裝飾了亮片、墜珠、流蘇，顯得有棱有角、金碧輝煌，遠觀看起來氣派奢華，

內部空間更為寬闊，茶桌床凳齊全，

挑簾進入，直覺會以為這是間小型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