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河和孫孔被限制外出，其他人其實也一樣，應該是在等待起事的時間。

大家依舊聚集在義塚堂，和白日上值沒有什么區別。

實則已經分成了兩波。

一波圍在陰六指周圍，各種巴結討好，請求演講白蓮教教義。

對昔日照顧他們，現在卻慘死的主事吳錢不聞不問，連周長河在拼湊尸體時，都無一人上前幫忙。

一波則是周長河與孫孔，都很沉默。

一人忙著給吳錢殮尸，一人則坐在椅子上，如平時般擲著骰子，懶懶散散。

吳錢的腦袋依然已經完全稀碎，大小骨骼散了一地。

周長河忙碌大半天，專門雕刻了一個木頭腦袋，才將所有骨骼和頭發皮膚粘黏在一起。

使出他一年多化妝手藝的最高造詣，鋪粉勾線，勉勉強強有了吳錢生前六七分模樣。

效果不盡如人意，但也只能這樣。

灰色霧氣進入長明燈燈芯，周長河感受著襲來功德之力，獨自待在停尸房，如常練習起功法來。

他要將吳錢的最后一絲殘留融入長明燈和身體之中去，如此一來，將來報復時，也算有吳錢的一份力。

……

日頭西斜，天色漸暗。

陰六指終于不再等待，大手一揮，義塚堂其余九名胥吏紛紛在頭頂纏上一圈白布，跟在他的身后。

或激動或膽怯，紛紛走出大門，為前途拼命。

義塚堂終于不再吵鬧。

周長河來到廨房，想對孫孔說聲感謝。

今日如果不是孫孔及時出手，他很可能和吳錢一個下場了。

到時候不是他一人殞命，吳家其余三口也休想活命。

不過，待走到孫權面前，剛想開口，稱呼的用詞上，卻讓他有些為難。

孫孔三十四五歲年紀，是個瘦高的漢子，平時周長河都是叫孫哥。

如今人家展示了修為，再交孫哥好像不合適，就大俠又覺生分。

糾結好一陣，還是用了孫哥這個稱呼。

“孫哥，謝謝你今天救了我一命。”

“不用客氣。”

懶洋洋的聲音，如以往般讓人不好接話。

周長河已經習慣，繼續道：“不管怎么樣，還是得謝謝孫哥，沒有你，我可能已經死了。”

“沒事。”

周長河適時住嘴，不能再聊了，在對方完全不配合的情況下，會越聊越尷尬。

但人已經到了廨房，總不能立刻離開，便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

和孫孔一起無聊地等待著，靜觀事態發展。

……

一個多時辰后，隨著三聲突兀鐘響，造反終于開始了。

東直門和西直門亮起火光，喊殺聲震天，一路向皇城蔓延。

差不多同時，很多民居、客棧、武館、酒樓茶館，車馬行等響起喧嘩聲響應。

火光更盛，所有的目的地都指明了皇宮方向。

“太子可真是大手筆，伯陽侯崔志澤果然沒死，白蓮教聲勢也不容小覷。”

此時，周長河和孫孔早已不在廨房內枯坐，而是來到了房頂上。

孫孔救他一命，周長河也沒有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將自己同是武者的事情展露了出來。

不展露也沒辦法，人家的真氣都在他體內游走了，作為先天一品武者，不可能看不出他的身體狀況。

如此還想掩耳盜鈴，裝作普通人，就是自討沒趣了。

另外，他經常在停尸房內習武，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總會有一不小心被高位武者發現的時候，不如坦蕩些。

當然，他展露自己的境界卻未展示具體所修煉的功法。

而如果不得不向外界展露，周長河也早有打算，只發揮三成實力，七成則是上限。

七成以上怎么辦，那就打不過，逃跑就是。

反正，不到生死存亡，絕對不會展露十成十的實力。

兩人都站在后院房舍屋頂，房舍是義塚堂的最高建筑，有兩層，下層為香燭匠和棺匠的工作間，以及倉庫，上層則是宿舍。

兩層房舍位置很高，能看到大部分京城情景。

說話的是周長河，自從知道孫孔是先天一品武者后，他就想要和對方拉近關系。

一來獲得這方世界更多的武道信息。

二來，此人救過他一命，幫助過他。既然幫忙過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恰好用上。

歷來，被坑的都是施恩之人，合該順桿兒爬。

周長河也不求孫孔回應于他，兩人之前關系一般，關系得緩慢提升。

不想，孫孔卻是意外地接了話，道：

“白蓮教與虎謀皮罷了，又想如太祖時期那樣屹立于朝堂，發展壯大。豈不知司家人向來喜歡食言而肥，若太子坐了皇位，必然又會清洗一番，又得將京城搞得雞犬不寧，哎，苦的都是百姓啊。”

“咦，還有這事情，孫哥不妨仔細說說唄。”

“沒什么好說的，過去的事情了。”

“……”周長河無語。

不過，他早已習慣，見叛軍雖然聲勢浩大，但距離皇城還有一段距離，便又起了一個話頭，道：

“那孫哥覺得這場對決到底是太子贏面大，還是皇帝贏面大？”

“不好說，五五開吧。從兵力上看，有伯陽侯崔志澤掌控大部分京營兵卒，又有白蓮教支持，兵力最廣，贏面較大，但也不能小看皇帝的底蘊。內衛人數雖少，但實力強大，都是精英。其實最主要的還是看誰有后手更強大，誰才能贏。”

“后手，孫哥的意思是？”

孫孔沒有回答，他努了努示意周長河繼續看戲，待會兒自然有分曉。

得，又卡殼了，真是個怪人。

周長河見好就收，省得讓人厭惡，目光重新投到叛軍身上。

叛軍一方如入無人之境，和部分京城埋伏好的白蓮教徒很快到達皇城下，攻城開始，廝殺聲大盛。

而另外一部分白蓮教徒轉向南城方向，不斷燃燒建筑，放置路障，阻止皇帝援軍抵達。

雙方廝殺一個時辰，皇城被攻破，進攻皇宮。

皇宮又破，反叛一方沖入其內，火龍向各處蔓延，尤其太極殿方向火光最為集中。

喊殺聲不減反增，戰斗達到最高峰，眼看太子就要取得勝利。

然，也就在這關鍵時刻，一名身穿太監服飾的人從太極殿高高躍起，一掌拍下，反叛一方大片火光泯滅，再一掌，又是一片。

仿佛食蟻獸進入螞蟻窩，老虎闖入羊圈。

“先天超品武者，通感境界！”

周長河不由得驚呼出口。

武者四大境界，三品煉體，二品煉臟，一品蘊真，超品通感。

其中，三品二品為后天，一品超品為先天。

一品武者，周長河今日白天已經見識過兩個，沒想到還有幸能見到基本處于傳說中的超品武者出手。

今天算是長了見識，超品強者果然實力不凡，堪比想象中的仙人。

周長河心向往之，看得如癡如醉，大丈夫當如是。

同時，他也瞬間明白了孫孔口中的“后手”的意思。

兵卒多寡只是樣子貨，超品武者才是決定最后勝利的真正力量。

動輒成百上千的屠殺，若非邊軍，正常軍卒只需要超品武者幾次出手，就會軍心潰散，再難有所作為。

事情的結果和周長河預料的差不多，幾息時間，那名太監屠已經打殺數千人。

絕對的實力碾壓下，武者根本不敢冒頭，連一品武者都一樣。

而伯陽侯崔志澤控制京營兵卒在遠沒到正常三成崩潰線的時候，隊伍便開始混亂，有了崩潰的趨勢。

反而是那些額頭綁著白布，看起來松散，戰斗力稀松的白蓮教徒有些悍不畏死，依然在堅持。

不過，作為旁觀者，周長河都明顯看出，他們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太子一方可能要失敗了，誰能想到，皇宮里有這般強人。”

周長河嘀咕一句，即使是感慨，也是提起話頭，引孫孔說話。

然而，還未聽到孫孔的回話聲，戰場形勢突變。

只見，就當老太監大顯神威，叛軍將要徹底崩潰的時候。

突然的，從頭頂綁著白布的白蓮教徒人群中，突然殺出來一道老年身影，距離還有十丈左右便一拳拍出，氣浪直中太監胸口。

太監應聲落地，老年武者不依不饒，兩人纏斗到一起，拆房揭瓦，卻是越打越遠。

而最強武力一走，戰場形勢再變，叛軍和白蓮教徒又獲得了上風，沖入太極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