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給這支兵馬的糧草軍械，只是此人索要的其中小小一部分。”

“因為邊郡的動亂從古至今都不算小事，朝堂一定會非常重視。”

“況且，既然此人如此放心給這支兵馬足夠的支持。”

“或許他就有足夠的把握，這支兵馬脫離不了他的掌控。”

“故而，所謂的支持只是暫且放在這支兵馬這里，并不算真的給！”

“因為，這個當權者可以隨時連本帶利收回去。”

蒯澈的話音落下。

楊蘭已然目瞪口呆。

早聽說漢人的運籌帷幄，這就是嗎？

咕~

女人下意識的喉結動了動。

她自認為剛才的問題并沒有透露太多的信息。

但眼前這個……力氣大的過分的文士，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關鍵是……

楊蘭覺得蒯澈分析的很有道理。

自從去歲她拒絕那黃都尉對一座村莊下手的要求后，就發現那人看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

之后隱隱覺得營地有內奸，也證明了那人想掌控她這支兵馬的事實。

“你……”

楊蘭還想問什么，卻是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她不想讓旁人知道太多。

卻又想要從‘智謀之士’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至于蒯澈是否為智謀之士……

且再試探一番！

打定心思，楊蘭學著漢人的樣子行了一禮：“先生請坐。”

蒯澈不動聲色的笑笑，持著木質托盤騷包的坐下扇著。

楊蘭的目光從托盤上收回，“既然先生自詡謀士，可否知曉蒼牙部為何要雇傭我等對先生不利？”

此刻的楊蘭，話語中不免帶了些文縐縐的味道。

蒯澈暗喜，終究是將這女人給震住了。

接下來非常關鍵。

想了想，蒯澈開口道：“絕不是因為侵占了俄魯骨部族的草場。”

楊蘭毫不意外的點點頭，示意蒯澈繼續說。

蒯澈直視女人的眼睛，道：

“所謂侵占草場，只是那俄魯骨要把我騙去的伎倆。”

“而你之前說過，他的目的只在我這個從事一人。”

“那么，結合之前俄魯骨的態度轉變時機，我認為羌人對我動手的最大原因是……集市！”

“集市？”楊蘭問道：

“可據我所知，上次閉市的時候，赤巖部那樣的大部族還主動去要求縣衙開放集市。”

“集市對羌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我調查你的時候，也發現出自你手的集市新規對羌人非常有利。”

“且你剛剛宴請過羌人那些大部族首領。”

“蒼牙部，為何要阻止對他們自身有利的事發生呢？”

這女人也不是全無思考能力。

蒯澈默默的下著定義，又說道：

“僅僅從我改革集市來說，可能不會引起羌人大部族的敵視。”

“但，還有一個主要的誘因，卻是和羌人有關了。”

楊蘭好奇心大起：“是什么？”

“婦孺！”蒯澈目光微縮：“青角部的婦孺！”

楊蘭感覺頭腦發脹，這怎么又扯上青角部了。

蒯澈嘆道：

“集市、婦孺，單一的任何一件都不會引起羌人鋌而走險。”

“但結合起來，就是我落在你手里的主要原因。”

這幾日蒯澈也一直在思考，為何蒼牙部敢于忽然對他動手。

明明剛剛覆滅青角部對羌人部族產生了震懾，集市重開后羌人的態度就是明證。

可就在誰也意料不到的情況下，羌人就是對他出手了。

經過分析，蒯澈不認為只是蒼牙部一部做出的決定。

更可能的是，那日他宴請的那些大部族都有參與，甚至就是他們一起商定的計劃。

花大價錢雇傭楊蘭這支漢人縣衙并不陌生的兵馬，就可以自證清白、禍水東引。

想到這，蒯澈又問正在嘴里念叨著“集市”、“婦孺”的楊蘭：

“你這幾日不在，是去了蒼牙部索要報酬，也是去試探俄魯骨對吧？”

楊蘭回過神，“你的確很聰明。”

蒯澈又問：“你這座營盤足夠隱蔽嗎？”

楊蘭定了定，臉色平靜道：“你是說？”

蒯澈暗自焦急：

“既然是蒼牙部出面和你交涉。”

“你的出身原因應該占了很大比重，他們肯定存了事后滅口的想法。”

楊蘭張了張嘴，緩緩道：“我亦有所防備，故而去蒼牙部索要報酬也是告訴他們你還活著。”

蒯澈一把丟開托盤：

“將軍出身蒼牙部，蒼牙部對你更為了解。”

“你麾下的部族里面也一定有不少蒼牙部出身的混血……呃……”

蒯澈正要重新組織語言，楊蘭伸手道：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

“不過我這座營地易守難攻，沒有足夠的把握，即使是蒼牙部也未必敢輕易動手。”

“況且我故意讓蒼牙部知道你還活著，他們應當要掂量掂量后果。”

“至于內奸……我的人手是混雜，但若說有人被漢人收買還有可能，被羌人收買卻絕無可能。”

“因為……”

“你一定無法理解，我們這樣的人從小在羌人部族是怎么長大的。”

蒯澈點點頭，心下稍安。

楊蘭止不住好奇問道：“你剛才說的集市和青角部婦孺有什么關系？”

蒯澈思緒著回道：“單一而言沒關系，但集市的改革向羌人證明了我的價值。”

“價值？”

“嗯，就是我太聰明了，這樣的漢人統治者讓羌人不安心。”

“……哪有人這么夸自己的。”

“沒毛病啊，在漢人中我不算什么，但在羌人中一定是金字塔尖的人物。”

“什么是金字塔尖。”

“你別管，回答你的問題，單一而言沒關系，但結合我對青角部婦孺的態度，羌人應當是感到危機了。”

“危機？”

“根源在于……我讓羌人看到了游牧民族的另一種活法！”

“還是不懂！”

“我讓青角部的婦孺做勞役就給他們安排住所、吃食，甚至教她們開墾農田，而那些婦孺就住在南市旁邊……”

說到這，蒯澈長嘆道：“我的本意是逐漸對別的羌人部族產生影響，也的確是做給他們看的，

沒想到的是，這些家伙根本沒有長遠的目光，

不，或者說是只為一己之私，就要將我的所有努力付之東流！”

蒯澈想明白了。

他的政策雖然表面上可以讓羌人多一條‘生路’，但在那些羌人的當權者眼中，是在挖他們的‘根’！

楊蘭點頭道：“我正是看到那些羌人婦孺生活的還不錯，才打算留你一命的。”

蒯澈眼神微瞇：“所以，那些羌人大部族是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