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撲到了那個角落的木架子前,帶起的灰塵嗆得他一陣咳嗽。但他顧不上這些,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架子最下層那個蒙塵的玻璃罐。
罐子不大,約莫裝果醬的大小,瓶身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油膩的污垢,幾乎看不清里面。但就在剛才驚鴻一瞥間,周一確信自己看到了!那罐子里盛放的,絕非尋常的灰塵或鐵銹,而是一種沉淀的、暗沉的、帶著某種奇異光澤的褐紅色粉末!
“朱砂…是朱砂嗎?!”他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破肋骨跳出來。爺爺斬釘截鐵的話語如同驚雷般在腦中回蕩:“赤者,至陽之精!丹砂入地,千年為礦!其性純陽,烈而不燥!天生克制陰邪穢氣!”
生的希望,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火把,瞬間驅散了籠罩心頭的絕望陰霾!他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拂去罐子表面的浮塵和蛛網。罐子的玻璃很厚,污垢也厚,里面的東西看得并不真切。他嘗試著擰動瓶蓋。
銹死了!
瓶蓋和瓶口似乎被鐵銹和凝固的污物死死封住,紋絲不動。
“操!”周一低聲咒罵,焦急瞬間取代了激動。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散落在地的銹蝕鐵器零件上。他迅速撿起一根一頭略尖、帶著彎鉤的鐵棍。也顧不上臟污,他用T恤下擺裹住罐子底部固定,將鐵棍的尖頭插入瓶蓋邊緣的縫隙,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撬!
“嘎嘣!”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和斷裂聲響起!
瓶蓋的邊緣被撬開了一個豁口,但并未完全脫落。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獨特的礦石腥氣混合著塵土味,從豁口處飄散出來!這氣味,與他記憶中爺爺研磨朱砂時散發的氣味,極其相似!
“有門!”周一精神大振!他立刻扔掉鐵棍,雙手抓住罐子,用大拇指死死頂住那個撬開的豁口邊緣,再次發力!
“咔啦!”
瓶蓋連同瓶口邊緣的一圈玻璃,被他硬生生地掰了下來!碎玻璃劃破了他的拇指皮膚,鮮血瞬間涌出,但他毫不在意!
他迫不及待地將罐子湊到眼前。
罐子里,果然是大半罐暗紅色的粉末!顏色比爺爺用的頂級辰州朱砂要深暗許多,顆粒也更粗,混雜著不少灰塵和細小的砂石雜質,看起來像是品質極差、甚至可能是礦渣級別的朱砂。但即便如此,那沉淀的紅色,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透著一股沉凝厚重的氣息,與周圍腐朽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
“是朱砂!真的是朱砂!”周一激動得幾乎要叫出聲來!雖然品質低劣,但這確實是至陽之物!是他現在唯一的依仗!
爺爺的話再次清晰響起:“…以陽血調和,涂抹眉心、掌心,或撒于兇煞之位,可暫阻邪氣近身!”
陽血!
周一看了一眼自己正在流血的拇指。真是瞌睡送枕頭!他毫不猶豫,立刻將拇指傷口處涌出的鮮血,用力擠進盛放著劣質朱砂的罐子里!
鮮紅的血液滴落在暗紅的朱砂粉末上,迅速滲透下去,如同水滲入干涸的土地。周一用一根撿來的、相對干凈的小木棍,快速地在罐子里攪拌起來。血液和朱砂粉末混合,形成一種粘稠、顏色更加暗沉、甚至有些發黑的糊狀物,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礦石的腥氣。
他小心翼翼地用木棍挑起一團混合了自身陽血的朱砂泥,毫不猶豫地抹向自己的眉心!
冰!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燒紅的烙鐵突然貼上皮膚的灼熱感,瞬間從眉心炸開!緊接著,是深入骨髓的刺痛!仿佛有無數根細小的、帶著倒鉤的冰針,狠狠扎進了他的額骨!周一悶哼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了一下,眼前甚至短暫地發黑!
這感覺絕非舒適!甚至可以說痛苦!
但就在這劇烈的灼痛和刺痛之后,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暖流,如同破冰的溪水,從眉心被朱砂覆蓋的位置緩緩流淌開來!這股暖流所過之處,一直如同跗骨之蛆般纏繞著他的、那股源自兇宅本身的陰冷粘稠感,如同遇到了克星,竟然真的被驅散了一些!雖然并未完全消失,但那種靈魂都要被凍結的沉重壓力,確實減輕了!
有效!真的有效!
周一精神大振!他強忍著眉心殘留的刺痛和灼熱感,又飛快地挖了一大坨混合了陽血的朱砂泥,厚厚地涂抹在自己的雙掌掌心!同樣的灼痛和刺痛傳來,掌心仿佛被點燃,但緊隨其后的,是掌心傳來的一絲微弱卻堅定的暖意,驅散了那種被無形冰手攥緊的陰寒!
做完這一切,他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似乎都穩定了一些。眉心那團朱砂泥如同一個滾燙的印記,時刻提醒著他,也似乎為他提供了一層微弱的、對抗陰邪的精神屏障。他低頭看向懷中的羅盤。
羅盤上的磁針依舊在不安地顫動著,大部分時間指向主宅方向(大兇),但偶爾也會偏移,顯示出棚子內氣場相對混亂但并非絕地。更重要的是,羅盤邊緣那種灼熱感徹底消失了,只剩下木料本身的微涼。
他擁有了武器!雖然原始、粗糙,但確確實實能對抗怨靈的武器!
就在周一剛剛升起一絲希望,準備喘口氣,思考下一步如何利用這寶貴的朱砂時——
“喵……”
那聲冰冷、沙啞、帶著孩童般稚嫩卻又毫無生氣的貓叫聲,再次毫無征兆地響起!
這一次,聲音不再是從宅邸的窗戶傳來!
而是……近在咫尺!仿佛就在棚子門口!
周一全身的寒毛瞬間炸起!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他猛地抬頭,驚恐的目光射向那扇被他用麻繩勉強綁住的、半開的棚子門!
透過木板門之間的縫隙,他看到了!
一只眼睛!
一只沒有眼白、沒有瞳孔、只有一片吞噬一切光線的、純粹的黑暗空洞的眼睛!
它就那樣緊緊地貼在門縫上,死死地“看”著棚子里的周一!那純粹的黑暗,仿佛能吸走人的靈魂!
俊雄!它來了!就在門外!
“呃啊!”極致的恐懼讓周一發出一聲短促的、近乎窒息的嘶鳴!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他幾乎是本能地、用盡全身力氣,將左手緊握的羅盤猛地擋在身前!右手則下意識地抓向地上那個裝著朱砂泥的玻璃罐!
就在他動作的剎那!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那扇用腐朽麻繩勉強綁住的、半開的木板門,如同被一輛無形的卡車撞上,瞬間爆裂開來!
腐朽的木屑和斷裂的麻繩如同爆炸的碎片般四處飛濺!一股冰冷刺骨、帶著濃烈尸臭味的陰風,如同決堤的洪水,咆哮著灌入狹小的棚子!
在木屑紛飛和陰風怒號中,一個矮小的、穿著藍色小學校服的身影,僵硬地、扭曲地,出現在門口!
慘白如紙的臉,黑洞洞的眼睛,嘴角咧開一個極其詭異、非人的弧度。它沒有邁步,身體卻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關節反向扭曲的姿態,朝著癱坐在地的周一,“滑”了過來!
冰冷!粘稠!飽含無盡怨毒和饑渴的惡意,如同實質的海嘯,瞬間淹沒了整個棚子!比之前隔著窗戶的注視強大了何止十倍!空氣仿佛都凝固成了冰碴,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肺腑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周一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萬載冰窟,思維瞬間凍結!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雕,連手指都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恐怖的身影,帶著死亡的陰影,朝著自己飛速逼近!
羅盤在他手中瘋狂震動!發出高頻的、近乎悲鳴的嗡嗡聲!磁針如同瘋魔般高速旋轉,針尖無數次劃過“大兇”、“絕命”、“五黃”等最兇險的方位!羅盤邊緣再次傳來滾燙的灼燒感,幾乎要燙傷他的掌心!最高級別的警告!
爺爺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在他幾乎被恐懼凍結的腦海中炸響:“純陽破陰!朱砂!撒它!”
撒它!
這兩個字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瞬間點燃了周一求生的本能!在俊雄那冰冷、散發著尸臭的慘白小手即將觸碰到他腳踝的剎那,周一被恐懼壓制的身體終于爆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
“滾開!!!”
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和意志,猛地將右手抓著的、那半罐混合了自己陽血的劣質朱砂泥,朝著近在咫尺的俊雄,狠狠地潑了過去!
暗紅色的、粘稠的、帶著濃烈血腥和礦石腥氣的朱砂泥,如同潑墨,瞬間糊滿了俊雄那張慘白詭異的小臉,以及它伸出的手臂!
“嗤——!!!”
一聲極其刺耳、仿佛滾燙烙鐵浸入冰水的聲音驟然響起!伴隨著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焦糊惡臭!
“呀啊啊啊——!!!”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充滿了無盡痛苦和怨毒的尖嘯,從被朱砂覆蓋的“臉”上爆發出來!那聲音尖銳得仿佛要刺穿耳膜,直抵靈魂深處!
俊雄那矮小的身體猛地向后彈開!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狠狠擊中!它身上被朱砂泥糊住的地方,尤其是臉部,竟然冒起了絲絲縷縷的、詭異的青黑色煙霧!那煙霧帶著濃烈的焦臭和一種難以形容的、靈魂被灼燒的腐朽氣息!
它黑洞洞的眼睛部位(雖然被朱砂覆蓋),似乎有某種東西在瘋狂地扭曲、掙扎!它僵硬的身體在地上痛苦地翻滾、抽搐,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聲,仿佛骨頭在錯位摩擦!
有效!朱砂加陽血,真的能傷到它!
周一的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巨大的恐懼瞬間被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兇狠所取代!他看到了機會!消滅它的機會!500點!
“去死!”周一雙目赤紅,腎上腺素瘋狂分泌,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身體的疲憊!他猛地從地上彈起,左手依舊緊握著瘋狂震動示警的羅盤,右手則閃電般抽出了插在后腰皮帶上的戰術直刀!刀鋒在昏暗的光線下閃過一道冰冷的寒芒!
趁你病,要你命!
他如同撲食的獵豹,朝著在地上翻滾、被青黑色煙霧包裹的俊雄猛撲過去!鋒利的刀尖帶著他所有的力量和恨意,狠狠地刺向俊雄那被朱砂覆蓋的、正在冒煙的胸膛!
“噗嗤!”
刀刃入肉的感覺傳來,但極其怪異!沒有刺入人體的那種頓挫感和溫熱感,反而像是刺進了一塊冰冷、粘稠、充滿彈性的橡膠!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意順著刀柄瞬間蔓延到周一的手臂,讓他整條胳膊都感到一陣麻痹!
“呃!”周一悶哼一聲,但手上的力量沒有絲毫減弱!他死死握住刀柄,用盡全身力氣向下壓去!想要將刀身整個捅進去!
“咯咯咯……”被朱砂灼燒、又被刀刃刺入的俊雄,喉嚨里發出更加詭異、更加怨毒的摩擦聲。它猛地停止了翻滾!
那張被暗紅色朱砂泥覆蓋的“臉”,猛地轉向周一!雖然看不到眼睛,但周一能清晰地感覺到,兩道冰冷、怨毒、充滿了無盡憎恨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入了他的靈魂深處!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龐大、更加冰冷、更加純粹的惡意和怨恨,如同爆發的火山,猛地從俊雄小小的身體里噴涌而出!瞬間席卷了整個棚子!棚頂的蛛網瘋狂舞動,散落在地上的鐵器零件發出高頻的震顫嗡鳴!
周一感覺自己像是狂風巨浪中的一葉扁舟,瞬間被這股恐怖的怨念沖擊得頭暈目眩,精神如同被重錘擊中,眼前陣陣發黑!緊握著刀柄的手傳來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那力量冰冷、粘稠、充滿了純粹的惡意!
“砰!”
周一感覺自己像是被一輛高速行駛的卡車撞中,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倒飛出去!后背重重地撞在棚子最里面那個銹跡斑斑的汽油桶上!
“哐當!”一聲巨響!汽油桶被撞得凹陷下去一大塊!周一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喉頭一甜,一股腥甜的液體涌上口腔,又被他強行咽了下去!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他掙扎著抬起頭,看向門口。
青黑色的煙霧正在快速消散。
地上,哪里還有俊雄的身影?
只有一小灘粘稠的、散發著濃烈焦臭和尸臭的、如同瀝青般的黑色污漬,以及……散落在污漬旁邊,幾塊被暗紅色朱砂泥粘著的、慘白色的……皮膚碎片?
那個矮小的、穿著藍色小學校服的恐怖身影,消失了。
棚子里,只剩下死寂。還有那濃烈得令人作嘔的焦糊惡臭,以及那灘觸目驚心的黑色污漬,證明著剛才那場短暫而兇險的遭遇并非幻覺。
周一癱靠在變形的汽油桶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腹的劇痛。冷汗如同瀑布般從他額頭上淌下,混合著灰塵和血跡,狼狽不堪。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虎口因為剛才那巨大的反震力而撕裂,鮮血淋漓。戰術直刀掉落在不遠處的地上,刀尖上還沾著一點粘稠的黑色物質。
他懷中的羅盤,磁針依舊在劇烈地顫抖著,但旋轉的速度已經慢了下來,最終,針尖艱難地、卻無比堅定地,再次死死釘在了“大兇”的方位,直指主宅深處!羅盤邊緣的溫度滾燙,警告著更大的危險并未遠離。
【消滅怨靈分身(佐伯俊雄投影),獲得詭境靈點:50點。】
【當前總靈點:550點。】
【警告:核心怨靈(佐伯伽椰子)已被驚動,怨氣濃度急劇上升!危險等級提升!】
冰冷的提示音,伴隨著50點靈點到賬的微弱暖流,在周一腦海中響起。
50點…不是500點。只是一個分身?一個投影?
周一看著地上那灘散發著惡臭的污漬和皮膚碎片,又抬頭望向棚子外,那如同巨獸般匍匐在昏暗天光下的佐伯宅邸。一股更深的寒意,混合著劫后余生的虛脫和巨大的無力感,緊緊攫住了他。
他擊退了俊雄的一個分身,付出了受傷的代價,換來了50點。而真正的伽椰子…已經被驚動。
眉心那團朱砂泥依舊傳來灼熱的刺痛感,提醒著他剛才的搏殺。掌心的朱砂也還在,散發著微弱的暖意。
但這點依仗,在伽椰子那如同深淵般的怨念面前,又能支撐多久?
棚子已經不再安全。那被撞破的門洞,如同一個咧開的嘲笑的大嘴。
72小時…才剛剛過去不到兩個小時。
活下去的路,似乎比剛才更加黑暗和漫長。他必須動起來,必須找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必須……想辦法應對那即將到來的、更加恐怖的伽椰子!
周一掙扎著,忍著劇痛,扶著變形的汽油桶,艱難地站了起來。他撿起地上的戰術直刀,在褲腿上擦掉刀尖的污穢,重新插回后腰。他小心地將那個只剩小半罐朱砂泥的玻璃罐撿起,如同捧著最后的火種,緊緊抱在懷里。左手,則死死攥著那枚依舊指向“大兇”的滾燙羅盤。
他的目光,越過破敗的棚門,投向了庭院之外,那被籬笆圍著的、更廣闊也更未知的宅邸外部區域。
不能待在這里了。必須離開這個已經被標記的“安全點”。
他弓著身子,如同受傷的野獸,警惕地、一步一步地挪向棚子的破口。每一步,都踩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也踩在自己劇烈的心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