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虛無。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觸感,甚至沒有“存在”本身的感覺。意識仿佛被投入了宇宙誕生前的奇點,被壓縮,被拉伸,被某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揉捏、重塑。時間失去了意義,空間失去了坐標。周一感覺自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在混沌的洪流中隨波逐流,隨時可能徹底消散。
只有一點微弱到幾乎熄滅的意念,像風暴中的燭火,頑強地搖曳著:活下去!五萬點!回家!
就在這點意念也即將被無邊的虛無吞噬之際——
“嗡!”
一聲沉悶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巨響!
周一感覺自己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從虛空中狠狠“吐”了出來!身體猛地一沉,腳下一個趔趄,冰冷的、粗糙的觸感從鞋底傳來。
“呃……”壓抑的悶哼從他喉嚨里擠出。劇烈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的大腦,胃里翻江倒海。他下意識地弓起身子,用左手死死按住翻騰的胃部,右手則本能地攥緊了插在后腰皮帶上的戰術直刀刀柄!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薄薄的T恤傳來,帶著一絲粗糲的摩擦感,這是此刻唯一能讓他感到“真實”的存在。
他大口地喘息著,貪婪地吸入著空氣。空氣帶著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霉味,混合著灰塵、木頭腐朽、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于動物尸體長時間悶在封閉空間里散發的甜膩腥臭。這股味道是如此濃烈,幾乎成了實質,粘稠地堵塞著他的鼻腔和喉嚨。
眩暈感稍稍退去,周一猛地抬起頭,警惕地環顧四周。
光線極其昏暗。
他正站在一條狹窄的玄關走廊里。唯一的光源來自身后——一扇半開著的、布滿灰塵和污漬的磨砂玻璃推拉門,門外似乎是一個同樣破敗的小庭院,慘淡的天光(像是黃昏,又像是被厚重烏云籠罩的陰天)勉強透進來,在布滿裂紋和污垢的玄關地板上投下幾道模糊、扭曲的光斑。光斑的邊緣,是濃得化不開的陰影。
走廊兩側是斑駁脫落的米黃色壁紙,大片的霉斑如同丑陋的瘡疤蔓延其上,勾勒出各種不祥的形狀。壁紙下方是深色的木質墻裙,油漆早已剝落殆盡,露出里面干枯腐朽的木頭本質。頭頂是同樣低矮、壓抑的天花板,一盞早已熄滅、布滿蛛網的圓形吸頂燈孤零零地掛著。
前方,走廊延伸向黑暗深處。盡頭似乎是一個樓梯的輪廓,盤旋著通往更深的未知。樓梯旁邊,隱約可見另一扇緊閉的、深色木門的輪廓。
絕對的死寂。沒有風聲,沒有蟲鳴,沒有任何城市該有的背景噪音。只有他自己粗重、帶著恐懼回響的喘息聲,以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破胸膛的“咚咚”聲。這聲音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敲打著他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冷。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并非單純的氣溫低,而是一種帶著濕氣的、仿佛能穿透衣物和皮肉、直接凍結骨髓和靈魂的寒意。這種寒冷并非均勻分布,它如同活物般,在某些角落——比如樓梯下方那片濃重的陰影里,或者那扇緊閉的深色木門附近——顯得尤為刺骨。
“佐伯宅……”周一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嚨干澀得發痛。這個名字本身就像一塊寒冰,順著脊椎滑下。伽椰子…俊雄…那爬行的女人…那沒有瞳孔的蒼白男孩…童年噩夢般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腦海,讓他渾身汗毛倒豎。
他強迫自己冷靜,牙齒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嘗到了一絲血腥的咸腥。爺爺的話在腦中回響:“遇煞莫慌,心亂則氣散,氣散則神昏,神昏則必死!”他必須依靠自己現在唯一能依仗的東西!
左手,緊緊攥著那枚粗糙的木質羅盤。剛才在傳送的劇烈顛簸中,他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才沒讓它脫手。此刻,他緩緩抬起左手,將羅盤平托在胸前,目光死死盯住天池中央那根簡陋的磁針。
沒有風,沒有任何物理干擾。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聚焦在磁針上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根原本在詭境空間中還能微弱指向“死位”的磁針,此刻如同發了瘋一般,開始瘋狂地、毫無規律地高速旋轉!速度快到幾乎在銅制的天池里拉出一道模糊的殘影!嗡嗡嗡——極其細微但清晰可聞的震動聲從羅盤內部傳來,震得周一掌心發麻!
“嘶……”周一倒抽一口涼氣,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羅盤的瘋狂轉動,遠比詭境中感知到“死位”時更劇烈、更狂暴!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這里的“煞氣”、“死氣”或者“怨氣”,其濃度和兇險程度,遠超詭境中那面墻壁后的存在!整個空間,無處不是死地?!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T恤后背。
他努力回憶著爺爺關于羅盤異象的教導:“針飛不定,亂象紛呈,非天磁紊亂,即大煞臨頭,氣場崩壞!”爺爺的語氣無比凝重,“此乃兇中之兇,絕地死局!速尋生門,一刻勿留!”
生門?在這瘋狂旋轉的磁針指引下,生門在哪里?!
周一的目光死死鎖在羅盤上,強迫自己忽略那令人心悸的旋轉速度,試圖捕捉一絲規律,或者…一個相對穩定的指向。然而,沒有!磁針就像被無數只無形的手瘋狂撥弄,毫無邏輯可言。
就在這時,光球那冰冷的提示音,毫無感情地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主線任務激活:消滅怨靈。】
【目標:佐伯宅邸內盤踞之怨靈。】
【消滅普通怨靈(如佐伯俊雄),每只獎勵:500詭境靈點。】
【消滅核心怨靈(如佐伯伽椰子),獎勵:2000詭境靈點(視完成度及貢獻度浮動)。】
【任務時限:72小時。】
【當前剩余時間:71小時58分22秒。】
“消滅…怨靈?”周一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幾乎窒息。500點一只?2000點一只伽椰子?這聽起來簡直是天文數字!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絕望!用這把破刀?用這個只能瘋狂亂轉的羅盤?去消滅伽椰子?!這跟送死有什么區別?!詭境空間那87.3%的新人死亡率冰冷地嘲笑著他的妄想。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背靠著冰冷、布滿霉斑的墻壁,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攥著羅盤和刀柄的手心里全是滑膩的冷汗。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輕微“咯咯”聲。
不行!不能這樣!周一猛地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那幾乎將他壓垮的恐懼。爺爺的臉,帶著嚴厲和期許,再次浮現在眼前。五萬點!回家!必須活下去!
“冷靜!周一!冷靜!”他對著自己低吼,聲音嘶啞顫抖,卻帶著一絲狠厲。他再次將目光投向手中的羅盤。磁針依舊在瘋狂旋轉,但似乎…在某個極其短暫的瞬間,當它指向玄關那扇半開的磨砂玻璃推拉門方向時,旋轉的速度有那么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減緩?極其細微,若非他此刻精神高度集中,死死盯著羅盤,根本不可能發現!
“門…外面?”周一的心臟猛地一跳。庭院!雖然同樣破敗,但比起這棟如同棺材般死寂的宅邸,庭院至少是開闊的!陽光(盡管微弱)!空氣(盡管污濁)!那是不是意味著…那里是相對“干凈”的地方?是磁針在瘋狂中唯一能捕捉到的一絲微弱“生”氣?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絲微光,讓他幾乎熄滅的求生欲猛地燃起!
去庭院!必須離開這該死的玄關!這狹窄的走廊讓他感覺自己像被關在籠子里的獵物!
他不再猶豫,強忍著劇烈的眩暈感和翻騰的惡心,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朝著身后那扇半開的推拉門挪去。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塵上,發出輕微的“噗噗”聲,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他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前方昏暗的走廊深處,尤其是那樓梯和緊閉的木門方向,耳朵豎得筆直,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常的聲響。右手緊緊握著刀柄,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冰冷的刀柄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距離推拉門只有幾步之遙了。門外那慘淡的天光似乎帶著一種微弱的吸引力。他甚至能看到庭院里幾叢枯萎的雜草和破碎的石板路。
就在他的左腳即將踏出玄關,踩上庭院那相對干燥的地面時——
“喵……”
一聲微弱、沙啞、帶著孩童般稚嫩卻又冰冷到毫無生氣的貓叫聲,毫無征兆地,從頭頂上方——那盤旋而上的樓梯盡頭,那片最深沉的黑暗中,幽幽地飄了下來!
聲音很輕,卻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狠狠扎進了周一的耳膜,穿透了他的顱骨,直刺靈魂深處!
“俊雄!”這個名字帶著極致的恐懼,瞬間在周一大腦中炸開!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他猛地抬頭,雙眼因驚駭而圓睜,瞳孔驟然收縮!
樓梯上方,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那聲貓叫之后,再無聲息。仿佛剛才那一聲,只是一個幻覺。
但周一知道,那不是幻覺!羅盤,他左手緊握的羅盤,在那聲貓叫響起的剎那,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原本瘋狂旋轉的磁針,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按住!瞬間停止了旋轉!針尖劇烈地顫抖著,發出高頻的嗡鳴,然后,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決絕,死死地釘在了一個方位——羅盤外圈刻度上,一個用極其模糊的刻痕標注的方位。那個方位,在爺爺的教導中,對應著二十四山向里,最兇險、最主死絕的方位之一——大兇!針尖所指的方向,赫然就是他頭頂那片黑暗的樓梯上方!
更可怕的是,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粘稠的惡意,如同實質的黑色潮水,從樓梯上方洶涌地傾瀉而下!瞬間籠罩了周一全身!那惡意中飽含著無盡的怨毒、痛苦、絕望和對生者血肉的饑渴!比玄關里彌漫的陰冷更刺骨百倍!讓他瞬間如墜冰窟,四肢僵硬,連呼吸都變得極其困難!仿佛有無數雙冰冷的、怨毒的眼睛,正在那片黑暗中死死地盯著他!
“呃啊!”極致的恐懼讓周一發出一聲短促的、近乎窒息的驚叫!身體的本能反應快過了大腦的思考!在羅盤磁針釘死“大兇”方位、那股冰冷惡意降臨的瞬間,爺爺那聲嚴厲的斷喝如同驚雷般在他腦中炸響:“煞氣凝形,子午對沖!快退!”
退!
沒有絲毫猶豫!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周一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向后一蹬!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般向后倒射出去!同時,他握著羅盤的左手下意識地向前一擋,仿佛那粗糙的木盤能抵擋住無形的惡靈!
“噗通!”
他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玄關推拉門外的木質門框上,發出一聲悶響,震得他五臟六腑一陣翻騰。但他顧不上疼痛,連滾帶爬地撲進了庭院!
庭院里同樣破敗不堪,雜草叢生,石板碎裂,角落里堆著腐爛的落葉和垃圾。天空是鉛灰色的,陰沉壓抑,沒有一絲陽光透下。但這里的空氣,雖然依舊帶著霉味,卻少了宅邸內那股令人窒息的粘稠陰冷和甜膩腥臭。更重要的是,那股從樓梯上方洶涌而下的、凍結靈魂的冰冷惡意,在庭院里似乎被削弱了許多,雖然依舊縈繞不散,卻不再那么具有壓倒性的窒息感。
周一癱坐在冰冷潮濕的石板上,背靠著腐朽的木柱,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幾乎要炸開。冷汗如同小溪般從他額頭、鬢角流淌下來,浸濕了衣領。他驚魂未定地看向玄關內。
那扇半開的推拉門,如同一個張開的、通往地獄的入口。門內,昏暗的玄關走廊依舊死寂。樓梯上方那片黑暗,仿佛更加濃郁了。剛才那聲貓叫和恐怖的惡意,如同從未出現過。
但他左手緊握的羅盤,磁針依舊死死地釘在“大兇”的方位,針尖微微顫動著,直指樓梯上方。羅盤本身的木質邊緣,竟然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灼熱感!
這不是錯覺!剛才在煞氣最濃烈的瞬間,這粗糙的羅盤,真的“發燙”了!它在警告!它在示警!
周一低頭看著手中這救了他一命的粗糙木盤,又抬頭看向那如同巨獸之口的兇宅,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混合著劫后余生的戰栗,緊緊攫住了他。
這里,真的是地獄。而他的72小時倒計時,才剛剛開始。消滅怨靈?他連靠近那樓梯都做不到!俊雄…僅僅是一聲貓叫,一絲氣息,就差點要了他的命!那伽椰子呢?
活下去…真的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