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晨霧未散。

紀無終打了個哈欠，揉了揉因打坐一宿而有些僵硬的脖子，感覺眼皮還在打架。

“你昨晚沒睡好？”

身旁傳來秦絕清冷的聲音，她正一動不動地趴在屋頂的瓦片上，視線緊緊鎖定著下方漸漸熱鬧起來的集市。

“別提了，房間里來了個祖宗。”紀無終含糊地抱怨了一句，隨即壓低聲音，換上了一副正經神色，“對了，問你個事，你聽說過‘太虛道院’這個地方嗎？”

秦絕稍微思索了一下，在腦海中快速搜尋著這個名字。

片刻后，她微微搖頭：“有些耳熟，但想不起來具體是什么地方。怎么突然問這個？”

“沒什么，就隨口一問。”紀無終沒再多說，將視線重新投向下方。

集市的十字路口處，夜巡神教那三個熟悉的方士身影準時出現。

他們熟練地支起攤子，掛上那面熟悉的杏黃色幡旗，周圍早已等候多時的鎮民立刻烏泱泱地圍了上去，一張張臉上寫滿了虔誠與渴望，等待著仙師賜下能祛病消災的“仙丹”。

人聲鼎沸，香火繚繞，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樣。

“他們每天出來招搖撞騙的時間，估計也就半個時辰左右。”紀無終盯著下方那三個忙著分發丹藥的方士，“咱們得抓緊時間。”

秦絕輕輕頷首，沒有多言，只是用眼神示意，一切準備就緒。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身形如兩只靈巧的貍貓，悄無聲息地從屋頂滑下，幾個起落間便穿過了幾條小巷，來到了那座廢棄的宅院之外。

依舊是那口枯井。

兩人輕車熟路，一前一后，毫不拖泥帶水地躍入井中。

冰冷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地窖的入口，在黑暗中靜靜地等待著他們。

踏入地窖的瞬間，一股混雜著泥土和某種未知腥氣的味道便鉆入鼻腔，比之上次來時更加濃郁。

“小心點，”紀無終的聲音在幽暗的地道中顯得有些沉悶，“不知道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陷阱，或者留了人看守。”

“往哪邊走？”秦絕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在這寂靜的環境中帶起一絲微弱的回響。

紀無終瞇起眼睛，仔細感受著空氣中氣味的流向：“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老巢肯定藏在最深、最隱蔽的地方。跟我來，往里走！”

兩人一前一后，順著唯一的通道向著更深處摸去。

地道狹窄，僅容一人通過，墻壁濕滑，腳下的路也高低不平。

越往里走，空氣中的那股腥味就越發厚重，甚至開始變得有些粘稠，仿佛能附著在人的皮膚上。

秦絕忽然停下腳步，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墻壁。

紀無終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下，原本只是潮濕的土墻上，不知何時開始出現了一些亮晶晶的粘液。

那液體像是某種生物的分泌物，順著墻壁和頂棚緩緩流淌，在地上積起一灘一灘，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甜腥氣。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他們放慢了腳步，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小心。

紀無終走在前面，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每一寸黑暗。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秦絕身側的墻壁上，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

那動作極快，幾乎是錯覺。

但紀無終的反應更快！

“小心！”

話音出口的瞬間，他整個人已經動了。

身體猛地向前一竄，右臂帶著一股勁風，幾乎是貼著秦絕的臉頰擦了過去。

凌厲的拳風，甚至將秦絕鬢角的幾縷發絲都吹得向后揚起。

紀無終的拳頭，結結實實地砸在了秦絕身側的墻壁上。

墻皮連帶著后面的東西一起，被砸得向內凹陷，暗紅與黃綠相間的粘稠液體瞬間爆漿而出。

一只足有人頭大小、通體漆黑發亮的巨大蟑螂，半個身子都被砸進了墻里，幾條粗壯的腿還在神經質地抽搐著。

紀無終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險些當場吐出來。

還好他出拳的瞬間，下意識地在拳頭上附著了一層靈力，隔絕了那些惡心的汁液，否則他感覺自己這條手臂都可以不要了。

這鬼東西，也不知道有沒有毒！

秦絕驚魂未定地喘了口氣，側頭看了一眼墻上那只還在抽搐的巨型蟲尸，臉色也有些發白。她不是怕，只是單純地被惡心到了。

她定了定神，目光越過紀無終的肩膀，投向了前方更加深邃的黑暗之中。

“看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波瀾，“我們應該是找對地方了。”

紀無終聞言，也順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

只見前方的黑暗中，先是響起了一陣細細碎碎、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

緊接著，一雙、兩雙、十雙……數不清的紅色小點，在黑暗中亮了起來。

那是蟲子的眼睛。

“沙沙……沙沙……”

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響亮。

密密麻麻的黑影，如同潮水一般，從黑暗的盡頭涌了出來。大的有人頭那么大，小的也有巴掌大小，通體油光發亮，揮舞著猙獰的口器和觸須，匯聚成一股黑色的洪流，朝著他們所在的位置席卷而來。

那視覺沖擊力，足以讓任何一個有密集恐懼癥的人當場瘋掉。

饒是紀無終和秦絕心志堅定，看到這副堪稱地獄繪圖的景象，也不由得感到一陣從脊椎骨竄上天靈蓋的寒意。

紀無終倒吸一口涼氣，眼前這幅景象，足以成為他往后十年里每一個噩夢的主角。

“我滴個乖乖，”他感嘆道，“這下可真是捅了蟑螂窩了。”

秦絕也沒有絲毫要后退的意思，握著刀柄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

黑暗中，那無數雙紅點組成的潮水，正以驚人的速度逼近。

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已經變成了轟鳴，仿佛有千軍萬馬正踏著碎石沖鋒而來，腳下的大地都隨之微微震顫。

退？

身后是同樣狹窄的通道，退出去也只會被這無窮無盡的蟲潮堵死在里面。

更何況，他們費了這么大勁才找到這里，豈能被一群惡心的蟲子嚇退？

紀無終的眼神也漸漸冷了下來，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帶著幾分癲狂的笑意。

“來都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他活動了一下手腕，骨節發出一連串清脆的爆鳴，“正好，給這幫見不得光的家伙們，來一次徹徹底底的大掃除！”

話音未落，他已主動向前踏出一步。

一股幽藍色的光焰，猛地從他雙拳之上燃起。

“我將重拳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