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紀無終在一陣陣酸痛中睜開眼。

他坐起身，房門被輕輕叩響。

“紀道友，你醒了嗎？”

是柳寒燈的聲音。

“醒了，請進。”

柳寒燈推門而入，見他臉色蒼白，氣息虛浮，眉宇間掠過一絲擔憂。

“你感覺怎么樣？”

紀無終沒有回答，反問柳寒燈道：“小蓮她如何了？”

“秦師兄守了她一夜，情況還算穩定。”

柳寒燈頓了頓，道：“閣主讓你過去一趟，在執法峰。”

紀無終點了點頭，撐著床沿站起身，雖然腳步有些虛浮，但腰背依舊挺得筆直。

兩人一言不發地穿過長廊，踏上通往執法峰的山道。

與凌霄閣其他地方的仙氣縹緲不同，執法峰通體由黑色的巨巖構成，山道陡峭，寒風凜冽，刮在人臉上如同刀割。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肅殺與冰冷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栗。

山道的盡頭，是一座宏偉的黑色殿堂，殿前廣場上，云織霞一襲素白長裙，負手而立。

“閣主。”

柳寒燈上前行了一禮。

云織霞微微頷首，目光落在紀無終身上，平靜無波。

“跟我來。”

她轉身，引著紀無終走向大殿側面的一條向下的階梯。

越往下走，寒氣越重，甚至連石壁上都凝結出了一層厚厚的白霜。

階梯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窟，里面被分割成一個個獨立的牢房，牢房外是深不見底的黑色水潭，潭中寒氣蒸騰，這便是玄冰水牢。

在其中一間牢房里，火擎蒼像一灘爛泥般癱在地上。

他渾身濕透，頭發凌亂地貼在臉上，昨天還不可一世的化身境修士，如今丹田被廢，修為盡失，眼神空洞而麻木。

云織霞停下腳步，沒有看火擎蒼一眼，而是對紀無終說道：“先前寒燈匯報宗門，稱你在萬獸島遭遇到烈陽宗弟子的綁架，關于這件事的前因后果，已經問出來了。”

紀無終的目光從火擎蒼身上移開，望向她。

“火擎蒼曾在一個上古秘境中，遇到一縷行將消散的殘魂。據那殘魂所言，此方天地將迎來一場大劫，天道會收回所有靈氣，清洗世間修士，讓一切重歸凡俗。”

紀無終的眉頭微微皺起。

“那這又跟綁架我有什么關系？”

“因為，斷仙者，為天棄之人，本就不為天道所容，自然也不在天道清洗的范疇之內。所以，他想奪了你的舍，借你的這具軀殼，在未來的大劫中茍活。”

洞窟內一片死寂，只有玄冰水潭中偶爾冒起一個水泡的輕微聲響。

紀無終聽完，先是怔了怔，隨即又感到荒誕。

“因為這種虛無縹緲的說法，這老東西就想弄死我？”

他轉過身，不再看那灘爛泥，問云織霞：“烈陽宗和鎖魂樓，你們打算怎么處理？”

“烈陽宗余孽已盡數收押。此事牽連甚廣，我已經通過星墜城的傳送陣，將情報上報給了皇城。不日便會有皇城司的人前來，協同凌霄閣，徹底清算烈陽宗。”

紀無終點了點頭，又問：“鎖魂樓呢？他們和火擎蒼蛇鼠一窩，難道就這么算了？”

云織霞清冷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無奈：“昨日一戰，他們從頭到尾都未曾出手。我們沒有直接的證據，可以指證他們與烈陽宗有合作關系。這種情況下，拿他們沒有辦法”

看來，這件事只能先記在心里，日后再作計較了。

正當洞窟內的氣氛陷入沉凝之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階梯上傳來。

云疏月快步走了下來，她的臉色依舊憔悴，但眼中卻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激動和急切。

她甚至顧不上向姐姐行禮，目光第一時間就鎖定了紀無終。

“找到了！”

云織霞和紀無終同時看向她。

云疏月跑到紀無終面前，急聲道：“我翻遍了閣中所有關于神魂和續命的孤本典籍，終于找到了一個或許能救小蓮的法子！”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攥緊了手中一直捧著的一卷古舊獸皮，將那卷獸皮攤開在紀無終面前。

獸皮上繪制著繁復而古老的圖紋，中央是一只浴火而生的神鳥。

“破而后立，以血換血！”

云疏月指著那圖紋，眼中燃起狂熱的光芒。

“小蓮的身體已經是一座無法修補的廢墟，尋常的修補之法根本無用。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這片廢墟徹底推倒，然后，重建！”

“鳳凰真血！傳說中的神鳥鳳凰，有涅槃重生之能。只要能找到一滴真正的鳳凰真血，將其融入小蓮的血脈，便能借助那股涅槃之力，焚盡她體內所有死氣與傷痕，重塑肉身，再造靈脈！”

“屆時，”云疏月的語氣愈發激昂，“小蓮非但能痊愈，更能因禍得福，洗去凡胎，成就傳說中的鳳凰血脈！”

紀無終聽完，他抬起頭，看向云疏月，問了一個非常實在的問題。

“所以，要去哪兒抓只鳳凰？”

“……”

這個問題，讓云疏月的話語瞬間卡殼。

“鳳凰乃上古神鳥，非凡間之物。”

一直沉默的云織霞終于開口，她的聲音如同這洞窟里的寒氣，將云疏月燃起的那點火焰壓了下去。

“三千年前，南疆曾有鳳凰現世，其血一滴，可活死人，肉白骨。但自那以后，便再無蹤跡，早已被世人當做虛無縹緲的傳說。”

她的意思很明白。

辦法是個好辦法，但約等于沒有辦法。

云疏月臉上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姐姐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得她透心涼。

是啊，傳說之所以是傳說，就是因為它只存在于故事里。

紀無終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云疏月手中的那卷獸皮上，他緩緩開口說道。

“傳說，總得有個源頭。既然典籍上有記載，就不會是空穴來風。那上面，有沒有提到跟鳳凰有關的地方？”

云疏月猛地抬起頭，看著紀無終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那里面沒有絲毫的動搖與退縮。

一股力量從心底涌起，她重重點了點頭，再次將獸皮卷展開。

“有！”

她的手指劃過獸皮上一片模糊的地域圖。

“典籍中提到，三千年前鳳凰最后現世的地方，是南疆妖域深處的一座禁地，名為落鳳山。”

“南疆妖域，落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