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沉睡萬古的心臟，被死亡的威脅驚醒，第一次跳動。

深淵的巨眸似乎也察覺到了這絲微不可查的異樣。

那純粹的虛無意志第一次產生了……疑惑？緊接著，是更加狂暴的碾壓意志。

整個深淵巢穴沸騰了。

比之前濃郁百倍的黑暗粘稠如實質，化作億萬條布滿倒刺的漆黑觸手，纏繞著巨大的口器，發出無聲的尖嘯，狠狠撞向搖搖欲墜的光壁。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聲清晰響起。

光壁終于不堪重負，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琉璃，炸開一個巨大的缺口。

粘稠的黑暗如同決堤的腐臭洪流，瞬間涌入。

所過之處，連空間碎片都被侵蝕、溶解。

死亡，就在下一瞬。

沒有時間思考。

沒有時間權衡。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生死間隙，李凱冰遵循著那源自靈魂最深處、瀕死時唯一抓住的本能他不再試圖修復光壁，不再試圖壓榨那枚璀璨的光明神格。

他做了一件瘋狂到極點的事。

他將自己最后殘存的所有燃燒神魂產生的毀滅性能量，不再用于對抗外部的深淵，而是狠狠地毫無保留地……轟向了自己神魂核心處，那枚象征著至高光明、此刻卻布滿裂痕的神格晶體。

“碎吧！”

無聲的咆哮在他意識中炸開。

那枚璀璨奪目、承載著無盡光明法則的神格，在李凱冰自身意志的決絕引爆下，徹底粉碎了。

想象一下，一顆孕育著恒星的巨大星核，在核心處被點燃了反物質炸彈。

李凱冰的身體瞬間變成了一個恐怖的能量宣泄口。

但這一次，噴涌而出的不再是純粹的光明神力。

那是……混沌。

無法定義顏色，無法描述形態，無法理解本質的……原初混沌。

在神格粉碎的瞬間，包裹著核心那一點“空”的無盡光明法則枷鎖，被徹底炸開了。

那一點微小的“空”，如同饑渴了億萬年的種子，瘋狂地汲取著神格崩解釋放出的、以及李凱冰燃燒自身產生的所有能量——無論光明還是黑暗，無論秩序還是混亂。

一道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洪流”從李凱冰破碎的身體中爆發出來。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能侵蝕空間、溶解神性的深淵黑潮，在接觸到這股“洪流”的瞬間，沒有爆炸，沒有消融，而是消失了。

不是被摧毀，更像是被“抹去”，被“回歸”到了某種最原始、最基礎的狀態，然后被這新生的“洪流”貪婪地吞噬、同化。

深淵的巨眸第一次……劇烈地波動起來。

那恒古不變的、純粹的虛無意志中，第一次清晰地傳遞出一種情緒驚愕，以及一絲難以理解的……恐懼？仿佛遇到了某種天敵，某種超出了它“終結一切”概念之外的存在。

“吼！”

整個深淵巢穴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貫穿時空維度的咆哮。

不再是無聲的尖嘯，而是實質化的、足以震碎法則的恐怖聲波。

深淵意志徹底暴怒了。

整個無底的黑暗深淵，那吞噬了無數星辰神國的終極巢穴，開始向內瘋狂坍縮。

無窮無盡的黑暗物質、被吞噬的殘骸、扭曲的時空，甚至深淵本身的法則，都向著核心那枚巨眸瘋狂匯聚。

巨眸在膨脹、在變形，它不再是眼睛，它正在變成一個……吞噬一切的黑洞奇點。

一個要將李凱冰連同這新生的“洪流”以及整個存在位面都徹底吸入歸于絕對虛無的終極之口。

恐怖到無法想象的吸力傳來。

李凱冰破碎的身體幾乎瞬間就要被扯碎、吸入那正在成形的黑洞奇點。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投入深海漩渦的稻草人，連意識都要被扯離。

然而，就在這絕對的毀滅吸力中，那從他體內爆發的“混沌洪流”卻展現出了匪夷所思的特性。

它沒有被黑洞吞噬，反而像是找到了……“食物”？洪流非但沒有被吸走，反而主動地、更加洶涌地向著那坍縮的深淵核心那個正在形成的黑洞奇點逆流而上，纏繞過去。

那不是對抗，更像是……融合？吞噬？或者說，是一種更高層次的……同化？

洪流與坍縮的深淵核心接觸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只有平靜的近乎可怕的沉默。

李凱冰望著眼前的一切，嘴角終于揚起一抹久違的、釋然的笑容。

那笑容穿透了長久的疲憊，像晨光刺破陰霾。

他整個人仿佛被抽去了無形的千斤重擔，脊背微微松懈下來，一聲悠長、深沉的吐息從他胸腔里涌出，帶著積年累月的塵埃與沉重，消散在漸起的暮色里。

終于結束了。

暮色溫柔地流淌，將這座飽經風霜的城市擁入懷中。

晚風帶著涼意拂過，輕輕撩起他額前汗濕的頭發，也拂去臉上沾染的塵土與硝煙的氣息。他微微闔上雙眼，就在這片溫柔的黑暗里，那些鐫刻在心底的面容次第浮現。

白楓那雙永遠燃燒著火焰、充滿堅毅光芒的眼睛，蘇婉清唇邊那一彎如春水般溫柔恬靜的淺笑，還有許許多多共同走過荊棘在生死邊緣彼此扶持的身影。

李凱冰重新睜開眼睛，視線投向遠方。

天邊，最后一縷掙扎的血紅的夕照，正無聲地沉入地平線之下。

無邊的夜色溫柔地漫卷上來，覆蓋了所有喧囂與傷痕。

他靜靜地站著，感受著身體里每一寸緊繃的肌肉緩緩松弛，如同解凍的河流。

黑暗終將過去，而新的開始，已然在無聲的夜色里悄然降臨。

世界不會任何事情陷入黑暗之中，只有黎明出生前的短暫失明。

英雄也不會在某一刻突然寂靜，只不過是經歷了太多的事情，選擇沉沉的睡去。

但是終于一天，當黑暗再次降臨的時候，當整個人類步入真正的危險之時，曾經的那些英雄都將會再次降臨。

用他們所有的一切去守護最后的一方凈土。

也許一切都只是黃粱一夢，在我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故去的事物都回到了原先的起點，一切又迎來了新的生機。

只不過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的輔助，我們只剩下了孤身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