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冷靜點”

打破這片壓抑的，是老金。

老人依舊坐在他的工作臺前，慢條斯理地用鹿皮布，擦拭著一桿拆解開的、造型古樸的獵靈槍零件，每一個零件上都有一個代號。

他的動作不疾不徐，仿佛窗外那場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不過是一場惱人的春雨。

“慌張和憤怒，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兩種情緒，除了讓你死得更快，沒有任何好處”

他抬起眼皮，依次掃過阿鬼、蘇瑤，最后落在了林夏的身上。

“小子，記住，這不是你的錯”

“同盟從成立的那天起，就注定了會和SERA走到這一步”

“我們代表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道路，沒有對錯，只是立場不同”

“他沈明淵的道，是把所有不聽話的靈契師，都給熔了，再鑄成他想要的模樣，美其名曰秩序”

“而我們的道”老金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是告訴每一個靈契師，你可以選擇不被任何人掌控，你可以……選擇做你自己”

“代價，就是隨時可能被熔了”

阿鬼重重地坐回電競椅上，他煩躁地抓著頭發，但眼中的慌亂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技術宅特有的、被逼到絕境的狠勁兒。

他轉過椅子，雙手在鍵盤上化作一片殘影。

“老金說得對，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

“給我十分鐘，我要把SERA的內網翻個底朝天！”

“就算找不到那個‘夢核計劃’的詳細資料，我也要給他們制造點大麻煩，讓他們知道，兔子急了，也是會斷網線的！”

蘇瑤側過頭，看著林夏。

“他一直都這樣，嘴硬心軟”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笑意

林夏的心臟又被輕輕撞了一下。

他看著眼前這群人。

暴躁卻可靠的黑客，溫柔而堅韌的治愈師，還有這位深藏不露、如同定海神針般的老人。

這是他父母失蹤之后，第一次，重新感受到了名為歸屬的東西。

這里是他的……同伴。

“我……”林夏深吸一口氣，他直起身。

“我能做什么？”

老金贊許地點了點頭。

他放下手中的零件，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黑色的、像是指南針的奇特羅盤，遞給林夏。

“你的能力，是我們的王牌，但也是最危險的炸彈”

“每一次使用，都會在現實里留下夢痕，那就是SERA追蹤你的信標”

“這個叫隱痕羅盤，是我年輕時做的玩意兒”

“它不能消除夢痕，但可以在你發動能力的前后幾秒內，最大限度地擾亂周圍的空間參數，讓他們的監測設備失靈”

“簡單說，它能幫你把GPS定位，變成一張模糊的馬賽克地圖”

林夏接過羅盤，入手冰涼沉重。

“但這東西，同樣有代價”老金的表情嚴肅起來

“它會汲取你左眼的一部分力量來啟動”

“也就是說，你每次回溯，眼睛里的那棵樹，會長得更快”

用更快的死亡速度，去換取不被立刻發現的自由。

這筆交易，殘酷，卻又是唯一的選擇。

“我明白”林夏將羅盤收好。

“還有”老金看向蘇瑤

“丫頭，你的凈化之力，是時候更進一步了”

“同盟的典籍里，有一門‘心光之盾’的法門，回頭我教你”

“練成了，你就不是只能給隊友加血的奶媽了，而是能正面硬剛的圣騎士”

蘇瑤鄭重地點了點頭。

“至于我……”老金拍了拍桌上那堆冰冷的槍械零件，咧嘴一笑

“我得把這些老伙計，都請出來了”他那笑容里，藏著一股屬于舊時代獵魔人的血與火。

戰略，在短短幾分鐘內，便已成型。

不坐以待斃，全員備戰。

“我靠！”阿鬼的一聲驚呼，再次將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臉色煞白地指著一塊屏幕。

那上面不是代碼，而是一段被他強行截獲的、SERA小隊之間的加密通訊音頻，經過處理后，正向外播放。

“……C隊注意，凈化協議第一批目標鎖定，代號‘收藏家’，坐標：霧隱老街，古玩市場三街14號”

“目標特征：靈契能力為‘物品附魂’，無攻擊性，危險等級：C”

“重復，局長命令，清除為主，不必活捉”

霧隱老街……古玩市場三街14號！

老金的臉色，第一次，變了。

他的手，猛地握緊了桌上的槍管，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

“是老歪”

“老歪是同盟最早的成員之一，他的愛好，就是收集那些附著著普通人記憶和情感的老物件”阿鬼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他……他上周還送了我一個據說是某退役電競大神用過的鼠標……媽的……”

那個代號“收藏家”的男人，是他們的朋友，是他們的同伴。

SERA的名單上，甚至排在了他們之前。

“老歪那家伙……是個瘸子”

“二十年前，為了救我，被一只食骨靈咬斷了左腿”

“他這輩子最大的愛好，就是搗鼓那些沒人要的破爛，說能從上面聽見別人的故事”

“我開這家書齋，有一半的原因，就是為了離他近一點，萬一有什么事，我能搭把手”

“結果……”

他重重地將槍托頓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我他媽的，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出事！”

原來，那個代號“收藏家”的男人，不僅僅是同盟的伙伴，更是老金用一條腿換回來的過命兄弟。

“干他娘的！”阿鬼一腳踢翻了身旁的垃圾桶，泡面桶和零食袋滾了一地。

“老子現在就黑進市政系統，把霧隱老街那片的電網和煤氣管道全給它搞癱瘓！”

“老子就算炸了那條街，也絕不讓他們動老歪一根汗毛！”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得噼啪作響。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氣話。

面對SERA這種國家級的暴力機器，這些小動作無異于螳臂當車。

林夏的呼吸變得粗重。

他看著眼前這幅景象，看著暴怒的阿鬼，看著陷入深深自責的老金，看著一旁默默攥緊拳頭，眼眶泛紅的蘇瑤。

一股從未有過的熱血，沖散了他心中所有的愧疚與自責。

【去他媽的“是我連累了你們”】

【去他媽的“對不起”】

從他踏進這家書齋，從他決定和他們一起面對那面吃人的鏡子開始，他就已經不再是那個在便利店里瑟瑟發抖的孤家寡人。

他們的同伴，就是他的同伴。

他們的兄弟，就是他的兄弟！

“我去”林夏上前一步，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迎著老金那雙泛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的能力，最適合潛入和突襲”

“我去把他救出來”

“你一個人去？”阿鬼停下手中的動作，皺起了眉

“別沖動，這和在醫院里不一樣，這次是正面硬剛SERA的正規軍！”

“不是我一個人”林夏轉頭，看向蘇瑤。

蘇瑤讀懂了。

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溫婉的臉上，此刻寫滿了巾幗不讓須眉的堅毅。

“我跟他去，我的心光之盾，雖然還沒練成，但擋幾發子彈，應該沒問題”

她說的，是老金才提到的那個高階法門。

誰也沒想到，她竟然已經開始默默練習。

“你們瘋了！”阿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

“這是去送死！”

“不”林夏搖了搖頭，他將老金剛剛給他的“隱痕羅盤”拿了出來，緊緊握在手里。

“這是去撈人”

“而且”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有些猙獰的笑容

“他們不是想研究我這只眼睛嗎？”

“那我就讓他們……近距離好好看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