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源的心猛地一跳。

他下意識地想要回避母親的目光。

難道要他直接告訴母親，自己剛剛才經歷了一場由陳浩楠主導的生死刺殺嗎？

那冰冷的刀鋒，那凌厲的殺意，幾乎就在咫尺之間。

不行。

絕對不能說。

那樣只會讓母親本就脆弱的神經徹底崩潰。

她會擔心的。

會比現在更加恐懼。

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閃爍了一下，一絲慌亂掠過眉宇，他試圖用一個含糊的表情掩飾過去。

然而，知子莫若母。

何媽將何源養育成人，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何源眼神中那一閃而過的猶豫，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瞬間在她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她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嘴唇也開始微微顫抖。

她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驚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景象。

“你……你該不會……遇到他了吧？”

她的聲音因為恐懼而嘶啞。

“不對啊……他，他應該還在監獄里啊……刑期那么長，怎么可能出來？”

她的思維有些混亂，但一個更可怕的念頭緊接著鉆了出來。

“不對……以他的身手……他當年的那種狠戾……越獄……對他來說，也不是不可能……”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何源，恐懼在瞳孔中迅速放大。

“所以……所以你……你真的遇到他了？！”

最后那句話，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濃濃的絕望。

“他的實力，越獄都很正常？”

何源敏銳地捕捉到了母親話語中這個令人心驚的關鍵信息。

他的內心比剛才更加震驚。

當年的陳浩楠，究竟給母親留下了怎樣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

才會讓她在時隔多年之后，僅僅是聽到這個名字，推測到自己可能與他相遇，就恐懼到如此地步？

這恐懼，甚至讓她下意識地認為，憑陳浩楠的實力，越獄都是一件“正?！钡氖虑?。

這個認知，讓何源對陳浩楠的危險性，又有了全新的，更加恐怖的評估。

何源見狀，連忙上前一步，緊緊握住母親冰涼顫抖的手。

她的手心一片濕冷，冷得像一塊寒冰。

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溫和而堅定，試圖給她一些安慰。

“媽，您放心?！?

“不管我遇到什么事情，遇到什么人，我都可以解決的。”

“您真的不用替我擔心?！?

盡管話說得斬釘截鐵，但何源自己也清楚，這份安慰在母親深植于心的恐懼面前，顯得多么蒼白無力。

果然，何媽并沒有因為他的安慰而有絲毫平靜。

她反而更加用力地搖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受控制地再次洶涌而出。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也打濕了何源的手背。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哀求，那種哀求幾乎讓何源的心都碎了。

“兒子，你聽媽一句勸，就聽媽這一次，好不好？”

“放棄這件事吧！放棄追查你爸的事情吧！”

“太危險了！真的太危險了！”

她反復強調著“危險”兩個字，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宣泄出她內心的恐懼。

“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可怕……你不知道……”

她的聲音哽咽著，充滿了無助。

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通過她的聲音，她的眼淚，她的顫抖，清晰地傳遞給了何源。

何源看著母親因為極度恐懼而扭曲的面容，心中涌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楚與難過。

他理解母親的擔憂，更知道這份擔憂背后，是如山般沉重的母愛。

然而，在他的內心深處，另一種情感卻在與這份酸楚激烈地碰撞著。

那是作為一名警察的責任。

是對父親死亡真相的執著。

他的語氣雖然依舊努力保持著溫和，但每一個字都透著一股不容動搖的堅定。

“媽，我知道，您是擔心我的安全?！?

“我比誰都清楚。”

“但是，如果因為事情有危險，有困難，我就直接退縮，就撂挑子不干了……”

他的聲音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仿佛能穿透眼前的悲傷，看到更遠的地方。

“那那些信任我們，把希望寄托在我們身上，甚至在危難關頭為我們加油鼓勁的普通民眾，他們該怎么辦？”

“我們警察的職責，不就是守護他們，保護他們免受黑暗的侵襲嗎？”

“不就是在最艱難的時刻，也要挺身而出，去維護那份搖搖欲墜的正義嗎？”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釘子，釘在母親的心上，也釘在自己的信念之上。

這不是空洞的口號。

這是他從穿上警服那一刻起，就銘刻在骨子里的東西。

父親用生命踐行了這份職責。

如今，輪到他了。

何媽聽了何源一番剖白，唇邊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她的眼眶再次迅速泛紅，氤氳的水汽模糊了眼前的兒子。

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更夾雜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懷念。

“你啊……”

她輕輕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簡直跟你那個老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說的話也是那么像?！?

“一樣的倔強。”

“一樣的……讓人操碎了心?！?

那份深埋心底的擔憂，如同沉重的磐石，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輕輕嘆了口氣，仿佛要將胸中的郁結一并呼出。

隨即，她擺了擺手，手臂的動作顯得有些無力。

語氣中卻帶上了一絲孩子氣的賭氣，像是最后的掙扎。

“行吧，行吧。”

“既然你甘愿為了你那遙不可及的‘正義’，拋下我這個孤苦伶仃的老太婆，那你就盡管去拋吧！”

“我還沒老到動不了！”

“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用不著你在這里假惺惺地操心！”

話雖如此，她微微顫抖的指尖卻泄露了內心的不平靜。

何源看著母親故作堅強的模樣，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揪住，一陣陣發疼。

他連忙上前一步，再次握住何媽那冰涼的手。

他柔聲說道，試圖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她。

“媽，您說的這是什么話?！?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拋下您了？”

“您永遠是我的母親?！?

“只是，有些事情，有些責任，我必須去面對，必須去完成。”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提到了另一個名字。

“蘇婉怡那邊……”